但见东一处、西一处的零落残枝,时不时翻卷上来,勾住裤脚,惹得他没来由一惊。脑中所想,总是潮湿的泥土微微蠕动,接着从地底伸出一只白骨森森的手来,转得几转,似已认明方向,或是辨清身上沾有自己鲜血味道的凶手。骨架如同一截枯枝,嗖一声伸长,扯住那人脚踝。任他如何挣扎,亦不得脱,反而越拽越紧,直至将他拖入地底。
大批当日冤死的凶灵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他层层围住。眼珠已然掉了出来,瞪大空洞洞的眼眶,咧起血盆大口,嘴角大量涌现白沫,垂挂出一条犹如鲜血般的红舌头,伸得老长,直垂到胸际。接着仿佛接到指令一般,一齐扑上,将凶手连皮带肉的吃个精光。
原来做多了坏事,心头不是不慌,尤其在此夜深人静之时,压制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层层涌起,包裹得密不透风。不知怎地,竟想起了以往听说的鬼故事,那时不过一笑置之,而此时却当真感到恐惧。
猛觉脚下一高,几乎绊了一跤,跌跌撞撞的向前冲出几步,仍是壮着胆子,缓慢回头,就见一具头盖骨现在眼前,咕噜噜的转动几圈,眼眶空洞,嘴部隐约可见一排惨白的牙齿骨架。这与方才所想何等相符,玄霜一惊跳起,再不敢在此地多耽,撒开腿便冲进了面前小楼。
点燃火把,霎时大失所望。只因眼前所见之景,亦不比外围好过多少,一层结满了蜘蛛网,遍地灰尘狼藉。早前铺设的红色地毯已然看不出原本色泽,摊作一团,蜷缩在墙角,真比一块随处能寻的破烂抹布尚有不如。脚踩在老旧的梯阶上,每一步都吱嘎作响,既如阴暗中蹲伏的鬼怪趁机跃出,又如梯阶即将坍塌一般。
扶手大块木漆剥落,更是短缺不堪,玄霜极力掂起脚尖,轻缓而行。这短短几步路,真像已耗费了十余年光阴行走,心底暗骂:“不愧是疯子,这见了鬼的地方,寻常人但看一眼,也忙不迭避而远之,哪像你偏爱躲在此处?你自己爱找罪受,那也无妨,可连累了你徒弟,那就是万万不该了。”
口中咒骂,一边心中胡思乱想,给自己壮胆。不知不觉,竟也走完了这段路程。二楼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角落安置着一张宝座,江冽尘独自坐在椅上,似正思考些难解之题,默然不语。远远看去,他简直就像一道孤寂的影子,恍惚已与黑暗融为一体。
玄霜轻叹口气,既然如今他还是凡人,也免不了有常人的孤独脆弱。只是他身心随时生刺,就算独自伤神,也不容旁人轻易侵犯分毫。也许时时刻刻,都是他的弱点,却永远无法成为真正取胜的先机。
他随江冽尘四处作恶,除将心性转变逐渐冷血外,没学会其他东西,反而是胸中原本的自信被消磨一空。如此诡异之人,全无破绽可寻,简直无懈可击。若能令他的对手敬畏若此,他究竟拥有多强大的实力,更有何物堪与之匹敌?
高手交战,恰恰信心一点最是重要,倘若自认必败,再高超的剑招也难以施展得出。而玄霜仅存的壁垒,也在他举手投足间,轻松为其摧毁。
他刚一走进这座庄园,江冽尘便已注意到了他,同样看出他眼中混杂着崇敬与畏惧的神情。这正是足以满足他虚荣心的一点,巴不得所有人都来如此看他,或许能稍微弥补所失去的一切。但他心思过重,同样成了一处命门,永远心存防备,难以达到物我两忘。因此七煞诀的最高一层境界,至今仍未取得突破。
室中静默了好一会儿,江冽尘似是觉着将他心理折磨足够,才开口道:“你终于来了。不愧是本座的徒弟。辛苦。”
玄霜故作淡然,道:“哦,不过是看着这些东西,有些反胃而已,倒也没什么辛苦。”江冽尘冷冷的道:“你应该学会习惯。似此血腥、尸骸,以后你所要面对的,多不胜数,再要心存仁善,只能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娃娃。”
玄霜不愿继续这一路话题,道:“哪有你这样的师父,我千辛万苦逃出来,可不是听你冷嘲热讽的。你说想要的东西,我费尽千辛万苦,总算给你找了来,请笑纳。”
说着恭恭敬敬的从衣袋中掏出几张图纸,双手递上。见他接过去瞧了,又道:“怎么着,要不要我给你讲解几句?关在牢里那些天,我也没闲着,总算是将其中奥秘都参悟透了。”油灯上跳动的烛火忽长忽短,将两人面容都映得忽明忽暗,诡异不定。
江冽尘却未显出多少欢喜,道:“不必,本座想自己考虑试试,如若到时不通,再请你做解。”玄霜冷哼道:“你客气了。以你的能耐,哪有不通之理?喂,最近你在忙些什么,江湖上没再听到过你的传闻啊?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会金盆洗手。”
江冽尘道:“那是因你关在牢中,耳目闭塞之故。不过本座近日的确有些俗务繁忙,同李亦杰的游戏,实在令人乐此不疲。”
玄霜道:“有什么好乐?你每报复他一分,能让心里的恨意减轻一分么?我看倒是愈发加重你的心结。你几时也变得这般没出息了?唯有穷途末路的无能者,无力扭转颓势,才会有劫持人质一说,你竟要向他们看齐?要想复仇、克敌、争天下,你就不能节省下时间,多去做些更有意义之事?”刚才一提及南宫雪,指向太过鲜明。连玄霜心下也是一惊,当即将话题岔开。
江冽尘却似全未留心到他无意中的破绽,淡淡道:“有意义之事,好啊,本座身边正缺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