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又投入了一起人马,刚才刘启听到的齐步跑向战场的就是。
刘启出来时走了两三条巷子,就有投入不到战场的兵士列队等待,又兼顾监督执法。刘启两人远远看到刀枪如林,火色的甲胄,闪亮的头盔,和自己身上的装束差不多,慌忙对了声口令,亏他是往战场方向走的,一下儿混了进去。这会儿,他没见叛军就“如何如何”的大话,只心急如燎地想救出阿爸就跑,心想:完了!这么多的兵,又如此密集,怎么可能找到阿爸,即使找到又怎么走得掉?
想着、想着,他就哭了。
女子陪他掉阵眼泪,说:“我家老爷不受牵连时,我也风光,可如今呢?还不是跟根草一样四处飘零吗?事情都这样了,你哭也没有用。”
周围的士兵都转头看他们,刘启只是哭,女子也不敢吭声,生怕自己的花脸被人认穿。这时,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接近士兵的后排,点了十几个人说:“去,给爷弄点吃的来!”
刘启刚转头就挨了一鞭子。
军官骂道:“不想军法从事就不要怕!哭跑了士气,老子宰了你!”
旋即,两名督兵就过来架牵马的刘启。女子一惊,使劲拉住刘启,却又不敢惊叫呼喊,只是抖着两条腿。刘启抹了下眼泪,很快反应过来,问他们:“都是朝廷的人,你看得就忍心?”
军官缓和了一下,刀削的脸庞多出点表情。
他叹了口气,拍了下刘启说:“原来是为了这个哭。我听里面出来的人说,丞相也坐在里面城门楼子上大哭。咱都是小人物,算啦,你也给他们一块去,弄点吃的!我看你年纪不大,也浑身是血的,去吧。”
刘启点点头,拉住那女子一块走。
冷风更大,接着竟飘起雪花。雪花里还夹着冰籽,将整个长月笼罩。刘启不但为阿爸伤心欲绝,更有点悲悯天人,他伸手让雪花落在上,看它接近就化为水气。心想,难道就这样了?
他重重的哈了一口气,白雾喷出了老远,然后回过头看。
整个堵战场的人身上都落满白花花的冰籽雪花,动也不动,只是紧握兵器,如同石头人一样地站着。
背影一下印到刘启的脑海里,异常地悲壮和凄美。他有些木然地转身,难以承受这种冷意,便用力咳嗽了几下,用袖子擦擦鼻子,大步跟着前面的兵士走。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就纷纷扬扬,异常地瑰丽,极力渲染火浑的大地,他在心里说:“这雪下过后一定是红的。”
一路走着,前面的兵哥哼着想姑娘的歌,压得低低的,像是裹过雪粒的带子,低悠悠地被风刮起,不见一丝的欢快,反只有悲凉,甚至有点儿神圣。
天辉元年九月二十三日,即中洲历八六-四年十月二十六日,离立冬尚有几日。入夜前,人们尚记得那浩然明月勾,可入了夜后,就开始听闻北风裂帛撕绸一样锐吼。有幸运的早归人,一夜里听不尽的悲回角鼓,嘶声怒吼。山崩地裂般的呐喊,墙倒屋颓的轰隆,邻家遭难时的惨叫,透过窗户纸的火光,在缝隙里吹进的雪花和冷风,也只能让己家大小低声嘤嗡,叫着老天保佑。
他们大多无法带着金戈铁马入梦,胆战心惊,要么夫妻缩成一团,要么和无法入眠的一家人团团地坐,又不敢点灯,相互对看泪眼。
临近天明,纷纷扬扬的大雪越下越大,成团穿羽般乱飞。
大雪地里插满刀弓剑戟,抛满残肢断体,雪红血白,触目惊心。尸骨如同谷个子样堆满内城南北门,上面掩盖着皑皑白雪。天空彤云可见,密织织地压在火光,断墙的上空,将夜中的琼楼玉宇,残树凋零,团裹一起,揉成为一个混沌为青玄赤色的世界。战争终于在战场疏稀中结束,留下的几乎都是城外入勤的军伍。他们幸免于难,却也经受了一夜的饥寒雪涂。
当他们一拨一拨地开往北城去休息的时候,秦林率领将领进内城。
战场留下一团死寂,游浮着丝丝的淡雾,一所被推半倒,里面还有尸体的房子里爬出两个“尸体”,一前一后地蠕动。大雪仍然在下,将军们无意即刻打扫战场,留下这比比触目惊心,战场上还有未死的人,缺胳膊少腿,极其痛苦地呻吟,在雪中扭曲蠕动。
前面的“尸体”边爬边哭,低低地喊。
后面的“尸体”则快快地跟,生怕被前面的丢下不管。
他俩正是刘启和他半路解救的女人。
两人连人带马潜伏在那三角形的半倒墙垒间,听到一波一波的脚步声离去,便从残房子里爬出来。
刘启要趁天还未亮,战场还未清理。到死人堆找找阿爸,他心中还残留着一线希望,这线希望就像全黑的夜色亮出一丝灯火一样,支撑着他不至于放弃。他的手早被冻得麻木,包在袖子里爬动,浑身全是湿泥雪,犹不自顾地在死人和半死人堆里翻找,突然觉得腿部一紧,差点吓了半死,正以为有半死不活的人拉了他的脚,回头一看,才知道是那女人。
“你怎么又出来了?”刘启回身低咽,说,“快回去,天一亮,咱各走各的!你也不能老跟着我呀?”
“你丢下我,我有地方可以去吗?”女子低声说。
刘启任她怎么说,只是在死人堆里找,都快要大哭出来。
这么多人都死了,阿爸呢?
他跟狗一样快快地爬,视线借着火光在人堆里穿梭。女人在他背后小声地叫他的名字,因受不了战场的恐怖而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