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维被镇住了,他喃喃道:“国力还不够。国力还不够。”继而,脱口问道:“小小年纪,‘远交近攻’都知道?”
刘启得意地点了点头,说:“我从来不傻乎乎地背书,却明白书里的道理。”
现在称王么?一定会面临着靖康大国的威胁,无疑是一场争霸,而自己的势力,其实还并不稳固。一旦称王,就与小李都帅决裂了,小李都帅镇守边地多年,麾下不乏敢战之士,关键是塞外各部人人都怕他,他这颗大树自己靠不上了,收拾湟水流域,亦不免难以一帆风顺。这孩子是在点醒我么?
嗯。我赞不称王,哪怕你们是王佐之才,百胜之将,呼声再高。我要先平定黑水下游,然后把我的千户治地划分下去,委任我的奴才们,接下来是设法拔掉小李都帅这样知兵善战之将,然后再称王……
章维陡然间化成一只猎食的青狼,自上自下,从左从右,似哂似嗅。
转眼间,他又俯身在飞鸟面前,双目如眯如暇,微微透出两点闪亮,让人摸不到喜怒。刘启年幼不知深浅,不闪不避地陪足笑容。章蓝采却有点儿不放心,很想走到阿哥的前面他的喜怒。她站起来,喊道:“你别在那吓孩子,让人收拾一间闲房去呗。”章维从背后给她摆手,骗问刘启:“是谁教你的?”
刘启也不知“远交近攻”算谁教的,苦思片刻,胡乱搪塞道:“阿师。”章维断然否决说:“你那些狗皮阿师们绝教不出来这些。”
刘启连忙补漏洞,说:“田阿师很有学问。”
章维却也不信,说:“田阿师有学问。但他只传授仁术,不教你们这些。”他近一步猜测:“你阿爸?”
章蓝采越发地不放心,叫道:“阿哥。你这是咋啦?他还是个孩子呢。”
章维不耐烦地“哎”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又哄:“你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成?”
刘启一早被鞭打,入狱又不知挨了多少拳脚,伤多身热,口渴畏寒,老觉得头脑昏沉,脖子里盘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凉气,这会儿又懒又困,只想结束这枯燥的问话。他不老实地说:“我什么都听说了。”又神秘兮兮地补充:“自然和远交近攻有关。阿舅用得可不大好。你说,哪远,哪近哪?”
章维正要反驳,眼神一转之际便已醒悟。
他连指刘启,从哼哼一直笑到哈哈,合不拢嘴地章蓝采说:“此子像我。差点从我嘴里撬出内幕。”
章蓝采也跟着笑,却极是不解地问:“他哪里撬你的话了?”
章维笑道:“你不懂了吧。他不屑一顾地说我的计谋了了。换作别人,岂容他小看?一定想和他争。这一争,就势必回答哪儿远,哪儿近,秘密全漏了!”
他拍了拍手,换来家奴说:“带刘启宝特去东殿。再找几个婆娘伺候起居。”
这片宅院的格局沿袭于中原。
东住子嗣,西住女眷。
所谓的“东殿”即为东面紧挨这儿的几座院落,章维以前就住在那儿。他现在搬到正中的大屋,却正张罗着要平分给俩女儿。
被他唤来的家奴记得过世的章老太爷曾有位如夫人,她想借得宠讨要几间上房,受人挑拨,把眼睛瞄准了“东殿”,说章大住不完,因而惹火了章老太爷,被活活打死。
他不由怀疑听错了,重复道:“东殿还是东面?”
章维不耐烦地说:“耳朵背了?东殿。好让阿妙找他玩。”
章蓝采却觉得该让章琉姝找他玩,因而责他说:“什么呀。”
章维不以为然,挥了挥手,督促那家奴快领刘启去歇息。
※※※
刘启跟着那家奴出了这门,低着头走了不一会,便到了章妙妙那院旁的一座院。家奴连声呼唤,招到几位女奴,细细作了安排。两个年长的女奴先一步收拾房屋,让一个年幼的丫头陪飞鸟说话。刘启本来还很困,说会话又觉得不困。他厌倦这女奴只会说:“小主。你冷不冷。”“小主。你饿不饿。”“嗯。”“不知道。”极想找章妙妙玩,就骗她们说:“我的书没带,去和章妙妙的借本书。”
几个女奴不辨真假,放他溜了。
他到隔壁院落,刚敲几下,就听到不远处有人说:“刘领这么晚了还有事?”接着,便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我是过来带犬子回家的。”
刘启大吃一惊,扭头跑到角落里躲好,心想:不知道阿爸相不相信我阿妈的话。正偷偷踮脚,看声音从哪传来的,便听到雪地上先后发出的几声脚步响,想也是阿爸非要进来,卫士连忙跑到他前面。
果然,那卫士连声说:“章岭安排他住下啦。他让我告诉您,这是热病害的,让中原名医调治,不两天就能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
刘启心想:我现在就活蹦乱跳的。他侧起耳朵,突然听到阿爸说:“他现在就活蹦乱跳的。”一下惊呆了,又想:“阿爸是神仙吗?”他大气也不敢出,只听得阿爸用一种自己从来没受用过的自豪说:“犬子皮糙肉厚,神经粗大。我常跟人说,要是把他和一头骆驼分别放到渺无人烟的沙漠里,活下来的肯定是他而不是骆驼。”
刘启气不忿,立刻小声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那卫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