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日,临安清晨的天空满是阴霾,湿冷的空气更让人觉得寒气入骨。但太学所在的松山书院确是十分热闹,今天是他们到宫前伏阙上疏的日子,吃过早饭后太学生们便陆续在明道堂前聚集,他们一个个皆是纶巾儒衣,脸上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堂前的阶上有六人并肩而立,他们是这次伏阙上疏的发起者,俯视着阶下的同窗们相视一笑,竟然升起股豪情。想着今日宫前上疏,必将名动天下,届时登堂入室,拜将封侯,似在眼前一般。
“李兄,今日参加上疏者似乎少了些,是不是被教谕们拦在斋房中!”张瑞丰问身边的李耘道。前时他们欲在皇帝归朝途中,在朝天门前拦驾上书,当时响应者甚众,仅在奏疏上联署着就有三百余众,欲前去拦驾者近千人。但今天等了两刻钟,堂前聚起者不过二百多人,显得有些稀疏。
“张兄,昨日祭酒称不鼓励我们前往宫前上疏,却也不会强加拦阻。而吾亦遣人下山查看,城中如常,并没有军兵在途中设卡。”李耘道。
“教谕和博士们今日皆未去斋堂用饭,现在也不见踪影,似是在有意回避!”刘慕夕皱眉道。
“他们皆有官身,不好与我们同往,回避也是不想担上干系,刘兄想多了。”边上的郑友梅轻笑道。
“郑兄之言有理,但吾却觉的愈发不安。”杨连山疑惑地道。前几次上书无论是太学,还是朝廷听闻他们欲上书,都会遣人或是好言劝说,或是危言恐吓,甚至遣兵封堵大门。而此次除了祭酒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外,朝廷方面竟然毫无动静,沿途也无布置,让他觉得十分反常。
“董兄,你们丙斋的人来的不多,是不是胆怯了?”李耘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陈旻道。
“昨日还说一起前去,谁知今天许多人竟然推辞有事,不肯一同前往了,只来了三十多个人!”陈旻是丙斋的召集人,而今天这种局面让他觉得很丢脸,叹口气道。
“丙斋的皆是官宦子弟,他们定然是慑于朝廷的压力,担心断了来日的仕途,或是连累了家人!”张瑞丰与陈旻交好,见其难堪,提起圆场道。
“那甲斋的怎么也来的不多呢?”刘慕夕是通过科举入学,但是在修习中只得了丁等,未取得出仕的资格。而其他同窗已经分赴各处为官,乙斋中只剩下与其境遇相同的寥寥十数人。
“谁知道,也许一会儿就会来!”李耘轻笑着道。其实他对刘慕夕十分不满,其以为自己已经通过科举,便比之其他人高上一等,就想成为他们这些人的领袖,事事都要指手画脚,还动不动就要以退出相胁。而当下之所以尚能容忍,只是因为其是丙斋唯一积极参加上疏者,为了彰显太学生的团结,只能暂且容忍。
“哼,恬不知耻,还想跻身六君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真当大家不知吗?”陈旻对刘慕夕的做派也十分厌恶,清楚其如此积极,不过是因为落选,欲借上疏扬名,从而引起朝廷的重视,进而能获得晋身出仕。
“刘某虽然不才,却也能过了‘三试’,金榜题名。不像某些人靠着祖荫才能在太学中有一席之地,却不知在这临安城中‘四品、五品满街走,七品、八品贱如狗’,区区一个刚入品的小吏如尘土。”刘慕夕见其满脸的不屑,轻笑着反唇相讥道。
“你可知我陈家出了两位尚书,一位贵妃,族中多位兄长在朝中身居要职,岂是你乡中村夫所能相提并论的。”陈旻被戳中痛处,恨声道。
他是当朝新贵陈氏一族,其父当年曾跟随陈则翁在广州抗蒙,后来因为受伤而滞留家乡。待复宋之后,念其父有微末之功,授八品,在户部当一个小吏。其实与陈家只能算是同族远亲,而非近支子弟,眼见陈旻读书练武皆不成,求到陈家门下才得以入太学学习。
而陈旻却以陈家子弟自称,动不动就抬出尚书、贵妃显摆,以求让人高看一眼。知道他底细的人,清楚其不过是在年节的时候才能见上陈氏兄弟一面,知不知道他这个人,还得两说。但碍于情面也不戳穿,反倒让他愈加得意,现下被当众拿出来说事,自然是恼羞成怒。
“好了,好了,伏阙上疏才是大事,不要为了些许小事争执,这也会让人看的轻了,以为咱们不过是乌合之众!”李耘见两人欲翻脸,赶紧打圆场道。
“太学之中也有许多见风使舵之徒,见皇帝归京声势浩大,便心生胆怯,不敢为民请命。咱们万不能屈服,让人以为天下士子皆是怯懦之辈!”杨连山分开二人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他们选择了屈从,咱们也不强求,城中已有各地士绅齐聚与我们同往宫前上疏,又有惧斋先生领四方名士同往请命,我辈不孤!”张瑞丰见有些乱,急忙给众人打气道。
“正道统、除奸佞、为民请命,乃是我辈之责!”郑友梅振臂高呼道。
“为民请命,虽死无憾!”李耘等也相呼应。
于是以李耘、张瑞丰、刘慕夕、郑友梅、陈旻和杨连山等号称‘祥兴六君子’,率领近三百太学生出了明德堂,拜过孔庙,表明自己伏阙上疏乃是呈天命顺民意之举。而后六人手捧奏疏在前,众学生在后下山前往皇宫扣门上书。
一行人沿路向东下山至御街,经四方馆北行前往皇宫,但沿街行不过里许就发现情形有些不对。往时,他们一上街便会有百姓围观,有泼皮闲汉前后呼号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