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四月后,陛下的病虽经从请来的医生诊治却未见起色,依然是时好时坏,这两天更加沉重,时常陷入昏迷之中。朝中的宰执们未防不测开始日夜轮值,而现在陈宜中远遁占城,文天祥还在外召集义兵抗元,便只剩下右相陆秀夫、枢密副使张世杰、参知政事刘黻和新晋的曾渊子四人。
如今已经是初夏时分,而涠洲岛又居南国没有秋冬,天气早已热了起来。傍晚起了风让人才感到凉爽些,但也带来了雨水,一阵电闪雷鸣后雨下了起来。这宫城仓促间建成,称不上美观,柱子都没经过油漆,只以丝帛缠绕遮住白茬儿,雨滴落下敲打着房屋的木顶发出细碎的闷响,让人心情更加烦乱。
“君实,你对当下时局如何看?”刘黻挑了挑烛芯问道。
“如今万里江山几乎已尽陷敌手,只有巴蜀的合州还困守孤城,文相在江西占据了几座县城苦苦支撑。而各地义军不断起事反抗暴元,但都是昙花一现难成大气。而行朝自离开广州仅半年屡战屡败,折损已然近半,却有半数是随行官员、内侍、宫女和随军的眷属。陈相出走,殿帅又突然辞世,陛下病重,各路敌军来势汹汹,时局可谓是危如累卵。”陆秀夫黯然说道。
“君实还忘记了一处,他们却是兵强马壮,连败敌军,声势正盛。”刘黻手指轻敲长几言道。
“声伯是说琼州的帅府军!”陆秀夫眉毛一挑说道。
“不错,前时帅府军突袭钦州和合浦两处敌军水寨,俱毁其战船,使得阿里海牙无法下海追击,否则行朝怎么如此安稳!”刘黻捋捋颌下的一缕胡须说道。
“此时我也有风闻,钦州离琼州有四、五百里,若是他们长途奔袭毁其水寨确实是难得的大胜。可张副使说是鞑子敌兵不慎失火点燃了战船,结果将水寨烧毁的。”陆秀夫有些怀疑地说道。
“哼,张副使不过是嫉妒罢了,他连战连败折损甚重,只能以此说遮脸。一处水寨失火还可说的过去,若是两处水寨同夜失火那得多么巧的事情。而真若如此,那阿里海牙岂不是浪得虚名。”刘黻听了不禁发笑道,“而帅府遣人吊唁殿帅时,宗保曾与我长谈偶然提起卫王殿下欲袭敌水寨之事,以保行朝侧翼安全,怎么有假。”
“嗯,如此说帅府确有能人,前时刘太医也曾说卫王府中有儿科圣手危碧崖坐诊,欲请其前来给陛下诊病,却被张副使挡了。从前并未闻两人有何过节,为何其对卫王如此忌惮呢?”陆秀夫有些奇怪地道。
“此事说来话长,那还是甲子镇时卫王收留了大量泉州义勇,为解缺粮之虞,他命人冒险前往广州购粮,结果返回时被郢州军拦截,要强夺粮船,双方因而起了冲突。”刘黻笑笑道。
“哦,还有此事?吾那时也在甲子镇,却未曾听说过此事啊!”陆秀夫惊异地说道。
“呵呵,此事知者甚少,吃亏的嫌说出来丢人,占了便宜的自然也不会多事,因而外人对内情不得而知。”刘黻想到那时的事情又忍不住发笑。
“那时卫王势弱,定然是他吃了亏。难道在琼州其调兵围攻行朝泊地是为了报复张副使,才进而让两人愈加不睦?”陆秀夫想当然的以为,因为谁都知道在甲子时卫王刚刚脱险,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如何斗的过如日中天的张世杰。
“君实差矣,此次暗斗却是张副使吃了亏,以致与卫王结怨,至今一直无法释怀。”刘黻摇摇头说道。
“想不到卫王殿下居然把张副使都算计了。而败在一个小孩子手里,也难怪张副使耿耿于怀。”陆秀夫轻笑道,而好奇心也被勾起低声问,“声伯可知其中详情?”
“你不要忘了,帅府中的几位领兵大将可是与吾在疫船之上风雨同舟过的,这种事怎么会不知。事情是这样的……”刘黻悄声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这……这卫王人小鬼大,对人心如此明了。张副使被算中了心事,败的也不怨,可其依然念念不忘也太过小气了。”陆秀夫摇摇头叹息道。
“正是!”刘黻点头道,“现在张副使严密封锁消息,又不肯请帅府的危先生为陛下诊病,其实正是担心殿下会有所准备,却不知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即便亲自相邀卫王都不会来此的。”
“声伯的意思是卫王早已获知陛下病重?”陆秀夫一听惊异地道。
“恐怕早就获知了,你想宗保前来拜祭殿帅,几次要求觐见陛下,但都被拒绝,且又多日未早朝。以卫王的聪颖不难猜出陛下出事了。”刘黻言道。
“卫王既然知道陛下有佯,为何不前来探病,还故作不知,难道其有异心吗?”陆秀夫面色凝重地说道。
“君实此言差矣,事实恰恰相反。如果殿下贸然前来探病,一者会被朝臣所疑,认为其在朝中和内宫安插眼线监视陛下和朝臣;二者殿下无旨擅离防地前来行朝,已然是大罪,必落入口实。如此他怎敢前来!”刘黻解释道。
“声伯所想不无道理。但若是陛下大行,卫王也不会前来吗?”陆秀夫低头沉吟片刻道。
“正是,现在行朝乃是张副使主政,其对殿下的敌意日甚,他前来岂不是自投虎口。哪里有在琼州逍遥自在。”刘黻冷笑道。
“嗯。恐怕张副使也意不在卫王。那日陛下醒过来要卫王前来,还要立诏传位于卫王。而张副使却推说陛下只是癫呓之语,并不可信!”陆秀夫也意识到事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