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势讲,赵昺以为宋朝可谓生不逢时,此刻正是北方游牧民族发展到一个强盛外向型侵占华北平原的年代,且其军事化的政治-经济-社会组织架构使之具有扩张侵略和夺取资源的优势,此后边患不断。太祖死后,太宗赵匡义两次北伐的大败便使得其丧失了进取之心,军事上从攻势转为守势,内实外虚成了祖宗家法,被历代继承者奉为治国的圭臬。
守便成了军事对抗的主要手段,从北宋到南宋,从赵光义的“平戍万全阵”到四川遍布的山城,宋军见到敌人的第一个反应似乎就是搞一个城池之类的东西躲进去坚守。张世杰想到把这种战术改用到了海战上,也算是下意识的想法。可是他真的没有想过全国都已经沦丧,只剩下自己这一支孤军,敌人堵住了海口,全军被困在一条‘胡同’中,他还守些什么、等些什么?等待敌军自退或是死亡吗?
赵昺以为张世杰就是在等待这最后时刻。数百年消极防御的传统和几十年的一败再败,使行朝军民已经不敢再想象进攻,再想象胜利。虽然自己的兵力并不比敌人少,但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进攻的勇气。他们甚至也不愿意继续退却下去,才拒绝了陈宜中退往占城的建议,又放弃了崖门海口,所以他之所以选择这样做,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为给南宋行朝找到一个轰轰烈烈的结局,那个时刻想的大概就是剩下如何英勇殉国了。
陆秀夫此刻的心情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严峻的形势、臣僚之间的争斗,复国的艰难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以赵昺所见其自得知元军大举来攻其就处于极度的焦虑中,此刻他大概就想到了该如何慷慨就义了。他有勇于殉国之念,恰恰就根本没有想到过还可能赢得胜利,或许就不敢去想能够胜利,而背着皇帝蹈海自尽的行为便是‘待死’心态极端体现。
一句话,此刻虽然宋军还没有失败,但陆秀夫的意志却已经濒临崩溃了。如果说作为武将的张世杰在危难关头还能保持冷静的话,本来就只是一个书生而且早就是在绝望中生活的陆秀夫一旦受到较大的刺激心理便会崩溃,走上成仁之路。可大概他们对未来都也已经绝望了,此时此刻他们心中所思所想的也许就剩下如何体面的走完最后一段路,度过最后的时光。
赵昺觉察到他们的想法后,也会想倘若这十余万生命除去杀身成仁的想法,以一腔热血奋战沙场,跟元军做最后一搏,来个鱼死网破,将会有多少人能在死战够活下来。且活下来的人可以通过这次惨烈的战斗经历,会树立起不屈不饶的信念,日后再与蒙古人一决高下决心。而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们这种自杀殉国的行为和心态固然比较符合正统儒家文化提倡的杀身成仁。但却没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迫使夫差自尽,灭吴称霸来的快哉,他们这死也是死的憋屈……
“陛下,这是草案,请过目!”赵昺发着呆想着心事,陈任翁几个人已经草拟出了作战计划,捧给他道。
“嗯,朕先看着。”赵昺拿过来,大概翻看了一下又合上说道,“此战事关大宋命运,切不可轻忽,朕现在未能亲政,恐怕难以得到众臣的支持,因而必须要有备用方案,并要从最艰难考虑,要想到可能要独军作战。”
“还请陛下明示!”陈任翁听了并不觉吃惊,他施礼道。
“你们也知朝中军务由张太傅掌管,手中又有数万精兵,因此一贯独断专行。而其是步军出身,对水战并不熟悉,朕担心他会故技重施,将行朝陷于死地。”赵昺审视着沙盘说道。
“陛下是担心张太傅仍会以焦山之战时以铁索连舟之法应敌?”韩振此刻已经听明白了陛下的意思,他们刚才忙乎半天作出的计划才是备用方案,正题刚刚开始,不过他也明白了陛下所忧。
“正是!”赵昺点点头,抬脚站上矮凳拿起边上的指挥棒在斗门内一片海域画了个圈面带忧色道。
“真该让他也听听陛下讲的课,知道诸葛孔明火烧赤壁之战,在海上连舟为寨岂不是自寻死路。”林之武半是惊讶半是愤怒地说道。
“如此布阵已是未战先败,太傅领兵多年不会如此糊涂吧?”韩振不由的也是抽了口凉气,这么干就等于放弃了自己兵力和水战上的优势,反而去跟擅长步战的蒙古人打‘城’战。而以己之短击敌之长,正是犯了兵家大忌,他有些不大相信地说道。
“朕也希望不会出现这种可能,但情况可能比这还要恶劣!”赵昺转脸看向韩振苦笑道。
“比这还要恶劣?”陈任翁实在想不出还有比这更坏的事情,惊异地道。
“嗯,朕担心其效仿当年韩信与敌背水一战之计,自断后路,将岛上宫室、军营尽数焚毁,军民全部上船与敌决战!”赵昺点点头说道。
“啊?!这岂不与自杀无异?”蔡乔大睁着眼睛惊道。
“嘴张这么大,想吃人啊!”赵昺扫视了一眼,几个人脸色都极为难看,他故作轻松地拿指挥棒捅了蔡乔一下笑道。
“是啊,这只是陛下的猜测,你就这么大惊小怪的,让旁人见了岂不要笑话陛下身边无人了。”蔡若水拍了其下说道,其他的人也笑了。
“我看你是忘了,陛下所猜测之事又有那次错了?”蔡乔打开他的手不服气地反问道。
“这……”蔡若水听了脸上的笑立刻凝固了,其他几个人也是面面相觑。他们也意识到,正如蔡乔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