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漂浮着淡淡的药香,是百子柜里那些药材的味儿散出来了。
房门从里面关上了,烛火在静静燃烧。
哑姑摊开一卷书,《灵州百年掌故考》。正是白子琪送的,另外一本是《东凉名胜古迹考录》。哑姑扫一眼就心里窃喜,这似乎正是自己想找的,想不到白子琪真是暖男一枚,干什么都这么贴心。不过这喜悦赞赏刚刚袭上心头,她就赶忙提醒自己淡定,再淡定,既然前行的道路已经有了方向,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一心按照自己的目标前进吧。
不想招惹任何人,不想滋生任何情感纠结,只想做一个别人生命里悄悄的过客。
兰草无声凑过来,目光在线装书上摩挲,眼里满是艳羡,那可是白表哥送的书啊,可惜自己一个字都不认识,这辈子要是能像那个人一样写字、看书,和他说说书里的事情,那会是多么幸福的事情,遗憾自己这辈子只能是睁着眼睛的瞎子了。
“我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叫灵州府,而灵州府只是组成这个国家的九个州府之一,而且是西北最偏远的一个,现在这个国家叫东凉,好奇怪的名字啊,我从前只知道有个叫西凉的女儿国,而且只是在电视剧西游记里看到的,还以为只是传说,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呢,想不到世上还会有个东凉国……西凉女儿国,东凉该不会是男儿国了?哦,不对,明明有女人的,遍地都是,仅仅一个因为连续丁忧赋闲在家的柳进士就能娶九房女人进来……”
灯下,哑姑一边翻书,一边轻轻地喃喃地念叨。
她说的这些,兰草哪里懂呢,不敢接话,不敢打扰,站在边上悄悄发愣。
偷眼看,暖黄色灯光斜斜落下,照在一张小小的孩子脸上,额头的伤痕终于褪尽了青紫,结成一个大大的瘢痕,脸色似乎比失血那几天好转了一点,嫩嫩的两颊上泛着淡淡的霞色,一边静静翻书,一边抿着嘴角轻轻浅浅地淡笑,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欢喜的内容。
早晨梳的新发式,现在松散了,额前覆盖了一层细软的乌发,乌发下黑黝黝的眼瞳,深得像两潭幽静的清水。
那是兰花梳的头,兰花现在很得小奶奶器重,要不是依旧每晚还是她陪着小奶奶睡,兰草真不知道自己会失落成什么样儿,小奶奶的心思深沉难猜,她心里委屈自然不敢流露出来。
一会儿,兰草看见那小脸上却又眉头微蹙,用毛里的内容不能让她满意。
这一动一静,要不是兰草跟着她时间长了,加之心思细腻善于观察,一般人真是看不出来。
兰草在心里轻轻叹息,小奶奶这个人怎么说呢,从前是哑巴,吃尽了苦头,现在能说话了,却整个人变了,变得不像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完全就是个大人了,成天不笑不玩,一个人闷闷地待着,这么下去会不会闷坏呢?从前是哑巴的时候,也是一有空儿就偷偷和兰草在一起淘气的。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么过早地背负上大人的担子,会不会压垮她呢?
兰草呆呆地想出了神。
“兰草,想不想跟我学认字?我教你。”
兰草一呆,忽地站开一步,大感意外,“啊,真的吗?我、我……奴婢行吗?奴婢很笨的。”
哑姑软软的小手拉住兰草的手,细细地摩挲,这一摩挲她不由得愣住了,拉近灯下查看。兰草慌得连忙后退,但是哑姑抓住不丢,借着油灯光,哑姑看到兰草细长单薄的小手背上坑坑洼洼,竟是生着大片冻疮。有些还在红肿,有些已经破了,指头按压下去,有脓水包在里面。
“疼——”兰草忍不住吸气。
“为什么不早叫我知道?什么时候长的?”
小奶奶陡然提高了声音,又惊讶又心疼。
兰草鼻腔猛地一酸,赶忙看窗户,“小奶奶您低声点,万一有人路过呢——没事的,奴婢不疼,刚进府里那年就长的,年年一到冬天就红肿,现在还不是最疼的时候,等到了开春红肿消退,那时候又痒又痛,那才是钻心呢。”
“傻孩子,从前没人疼你也就罢了,遇上我了,为什么还藏着掖着不叫我发现?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你知道吗?这么下去对你不好。”
是在责备吗?
口气却那么轻柔,那么温和。
边说边起身,从药柜子里捡了几样药材,拿过小秤一一称量,然后投进石臼细细捣碎,一会儿就倒出一些白白绿绿黄黄的磨粉,清水调匀了,盛在一个小磁碟里,用小汤匙蘸一点,往兰草手背上敷。
兰草傻傻站着,任由她一点点将自己两个手背涂抹了厚厚一层药粉。
有点疼,有点凉,那些细嫩的烂肉发出痒痒的感觉。
哑姑一边敷药一边说话:“从明儿起跟着我学字,兰花也可以教你的,你记着,你会学得很快的,因为你不是个笨孩子,相反你很聪明,你要相信自己。为什么要学字呢,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学好了对你一辈子都有好处。还可能会改变你这辈子的命运。”
兰草喏喏着,鼻腔里酸酸的,心里怪怪的,小奶奶的话好奇怪啊,她说什么,她把我称作孩子,其实我还比她大了几岁呢,唉,小奶奶越来越奇怪了,她自己才多大呢,变得这么沧桑沉重了,是不是因为她曾经做过很多年的哑巴,所以内心和别人不太一样呢?
兰草赶紧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学,一定好好学,至于那啥改变命运的事儿,她倒是不敢奢望的,她一个低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