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驴车,毛驴很瘦,马车也很粗陋,车轱辘在黄土路面上艰难地行走,车轴发出难听的吱嘎吱嘎声,几乎吱吱嘎嘎叫了一路。
就这样晓行夜宿,不知道赶了多少日子,终于这一天远远看到了一座塔。
“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忘世塔?”驴车破败,连车帘都没挂,乔妈坐在车厢里一个木凳上,一面抱紧怀里的福儿,一面一直望着沿途看。终于看到了一座塔,她顿时欢喜,满脸的激动真是难以形容。
车夫也抬头望一眼远处,粗黑的脸上显出一丝疲累,“大嫂,你得给我加工钱,这一路走来走走停停,不断打听,多费了不少时间,又拐了很多弯路,早就超出了原本说好的路程。你看我这车轴都快磨断了,还有我的驴,也累坏了。你说我家里老老小小的都丢下跑出来挣你的钱,现在咱们灵州府兵荒马乱的,我这一趟远门出来得冒多大风险呐!”
乔妈马上打断他:“行行行,给你加就是!只要能见到我们家小奶奶啊,不要说随便加几个工钱,只要她高兴,说不定赏你一两银子呢。我听说她一路挣了不少钱呢,随行的老钟叔、车夫还有几个小丫头一个个都占了大便宜呢!”
车夫不由得笑:“一路上听你都在念叨你们家小奶奶,你们家小奶奶,她究竟是个什么人,有多大本事呢,难道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大家闺秀?还是官宦人家的千金?还是朝廷封赏的诰命夫人?”
乔妈撇嘴,“什么都不是。她呀,才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呢,她可实在了,只要我们这些穷苦的人有困难,她肯定会帮,还不要任何报酬——我的福儿就是她救活的,要不是她呀,我们母子哪里还有命活在这世上。”
车夫还是一脸不能明白,但是这个雇佣他驴车的妇女怀里那个丑陋的孩子他倒是见过的,奇丑无比,第一次见面叫人心里害怕。
乔妈听这车夫的口气还是一副不怎么相信的反应,她干脆懒得跟他解释了,小奶奶的好,只有亲身接受过她的帮助的人才能明白。
既然目标近在眼前,那么剩下的路途也就变得轻松起来,驴车咕噜噜跑,不大功夫就赶到了慈母塔下。
一道院子,一扇门,把白塔封闭在其中。
乔妈拍门。
很久,门才慢慢开了,门里探出一张戴着面纱的脸,“找谁呀?”
“我们家小奶奶,哑姑,柳万——”
“乔妈?”戴面纱的姑娘惊叫,同时一把掀掉面纱,双手紧紧抓住乔妈的手。
乔妈也很激动:“是你?怎么你也在这里?对了对了,瞧我这记性,当初出门的时候不就是你们大家一起走的吗?四姨太好吗?小奶奶好吗?我可算找着你们了!”
门口的喧闹传进屋里,四姨太听到兰穗的欢叫,知道是故人来了,便也慢慢走出来。
乔妈首先惊诧,眼前走来的是一个光着头穿着灰色淄衣手里握着一串佛珠的中年尼姑。
乔妈望着尼姑看了小半天,惊叫:“四姨太?您怎么?”
对面的四姨太声音低沉:“阿弥陀佛——贫尼苦心,不认识什么三姨太四姨太,这里只有苦心。”
乔妈眼里不由得闪出泪花,为一种忽然出现的剧变禁不住落泪——四姨太在柳府的下人眼里可是高高在上神仙一般的人物呀,像乔妈这样的低贱的仆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当中都难得见到一面。想不到她在这里竟然落发做了尼姑,还是这样一副寒酸打扮,叫人怎么不陡然心酸呢?
兰穗赶紧用面纱遮好面,学着苦心的模样也是双手合十,“乔妈,我们主仆早就是出家人了。这里不便容你们多留,请走吧。”
乔妈着急了:“我找小奶奶来的,府里发生大事了,大太太的孩子小产了,大太太悲痛欲绝,说是三姨太暗害了她的孩子,她就容不下三姨太肚子里的孩子了,现在三姨太危在旦夕,她偷偷派我出来找小奶奶,寻求帮助。兰蕊姑娘说了,这事老爷没时间管,只有小奶奶回去三姨太母子才能活命。”
一听这话兰穗脸色变了。
但是四姨太竟然好像一点都不动人,她脸色还是很冷:“你要找的人早就离开这里了,据说要途经梁州、灵易,再回灵州。至于现在到了哪里,我们出家人不关心你们的俗世事务。施主请回吧,不要打扰我们清修。”说完稽首,竟然示意兰穗赶人关门。
乔妈一看这架势,想起自己一路上经历的颠簸和辛苦,还有担惊受怕,想不到好不容易奔到这里,要找的人竟然不在,顿时没了主意,自己就算现在再回到府里去,大太太肯定也放不过她母子。不由得抱着福儿哭起来。
但是叫苦心的四姨太真的不再有丝毫怜悯,咣一声,门关上了。
乔妈望着冰冷的门,心里绝望,眼前一阵发黑。
车夫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自己跳上车,就要离开。至于说定加工钱的事儿,他也不提了,好歹已经拿到了应有的份额。
乔妈追上去搬住车边,“求求你再把我们带回去吧——我加钱,回去的工钱再加一百文。我马上就给你——”说着解开包袱真的掏出钱来。
车夫便又载上这倒霉的母子俩一路吱吱扭扭沿着来路往回走。
身后,木门内,兰穗其实没有离开,一直在门缝里偷偷望外面,她深感不安,试探着看张氏:“师父,乔妈也挺不容易的——这山高水远的——”
张氏的脸上终于褪尽了装出来的冰凉,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