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这怡红楼的饭菜倒是不错,几个人也饿了,吃得很尽兴。
只有哑姑若有所思,一边慢慢吃,一边留意身前身后四邻八座的客人们,有吃饭的,有只为喝花酒的,有划拳唱曲儿的,也有搂个姑娘卿卿我我的——至于需要私密空间的,便搂着姑娘脚步趔趄地上楼去单间了。
果然这种地方是男人的乐园——哑姑身在桌前吃饭,甚至装作喝酒,其实耳朵早就竖起来留意着周围的人群和欢声笑语。来这里的清一色都是男子。肥的瘦的高的矮的丑的美的穷的富的——应有尽有!说笑喧闹的声浪中,透出一些时高时低的谈话,还有感慨。
“你确定白天经过的是朝廷钦差?”有人问。
哑姑装作微醉,把一盅酒高举,往嘴里缓缓倾倒,其实酒液顺着脖子滑进了衣领。她全身心捕捉着身后的对话。
“那样煊赫威严的阵势,除了朝廷所派,何人有那么大气势?而且啊,我听说是派往清州府的,这一回陛下下决心了,要满门……”后面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哑姑悄悄歪头看,说话的胖子看样子是有地位的人,正被一个粉*头搂着脖子灌酒,正说的话就被打断了。
哑姑有种想掐死那粉*头的冲动。
前面传来另外的对话,“白家这回插翅难逃,敢惹当今天子,白峰老头子也算是吃了豹子胆。”
左边的交谈竟然也和白家有关,“左相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现在右相倒下,在这关头白家还不知道收敛,岂不是自寻死路?”
右后方一个读书人模样的年轻人显然已经醉了,声音陡然提高:“世人都说白帅倨傲,其实有谁替他设身处地想过,他这是骑虎难下,有些事身不由己罢了——”
“少年狂傲,不知世道艰难,也就只有他才敢这么公然胡说罢了——”有人感叹。
这时候哑姑听到身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尹左相亲自带队,李度念跟随,所带都是从京中大营精心挑拣的善战男儿,不要说一个年岁已高早就失去兵权的废帅,就是时光能再倒退,回到当年,兵权在握的白帅也不敢公然对抗朝廷的命令吧!”
“如今这局势,真是叫人看不明白了。”
“有什么不明白的!其实说白了就是那么一回事,各人都是为了维护各人的利益罢了。陛下自然要维护皇权尊严。尹左相那里嘛,袁右相是多年的老对手了,袁右相一直公然护着白老儿,现在袁右相倒下,尹左相肯定要抓住时机一举突击,乘机灭了白家。”
“难道陛下就不担心东凉的江山安危?”
“担心,怎么不担心!正是因为担心,他才要下决心抄斩白家。先清扫内患,再调动全国兵力一致抗敌。”
“依你看,难道白家真是没救了?”
“有,除非白家此刻能立下一桩奇功,功过相抵,才有望换取陛下的宽宥。”
“这时候还有什么奇功可立?除非是白峰亲自带兵去把摩罗侵略者全部消灭,但是陛下会让他重新挂帅吗?我看不可能!”
这时候左边的声音清晰起来,“听说宫里出事了?”
“皇榜贴出来了,说五皇子遭遇刺客,命在旦夕,太医院医治无效,所以向民间寻求良医。”
“皇榜贴在哪里?”
“各个州府街头,连我们镇的东路口老柳树上也贴了一张。”
“治好了赏金三千,黄灿灿的金子呐,还会被留用太医院,这下各路民间高手要挤破了头去揭榜吧,真是千古难逢出人头地的好机会。”
“我看未必,”一个官差一样的中年人把头摇晃得拨浪鼓一样,“都贴出来一天了,还没人敢揭。这可是皇榜,岂是随便能揭的?万一治不好呢?依我们陛下的脾性,岂不是小命都可能不保?”
“究竟是什么伤势,会这样难治?”
“这个皇榜上倒是说得清楚,一把匕首,从左边刺进,插在了肋骨之间的心缝里,好像是太医都不敢拔,怕血流止不住断了皇子性命。”
说完两个人一起摇头,把酒液摇晃着灌进嘴里,“看来当皇子也未必好,挨刀子也比我们一般人挨得有意思。”
两个人一边笑,一边喝酒。
前面的交谈还在继续:“会留活口吗?毕竟白家对东凉有功。会不会只拿白峰一个人问罪?毕竟白峰的儿子是世人皆知的纨绔,除了在脂粉堆里厮混,说白了是个与世无害的小角色罢了。儿子不行,孙子自然也是软蛋。陛下会不会念着旧情,留下一点血脉?”
“听当下这风声,估计不会,绝对是斩草除根。只能说白峰不幸,遇上的不是一般君主,而是……喜怒无常的正禧啊——”
有人轻笑:“我要是白峰,这会儿肯定把儿子孙子们全部藏起来,叫钦差一个都找不到。”
有人冷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能藏哪儿去?到时候全国逮捕令一下,赏金只要给的高,老百姓们谁不眼红,那时候你就是钻进老鼠窟窿,也给你揪出来交上去换了赏钱。”
哑姑忽然站起来,拉住柳万的手,柳万吃惊,“这一桌子好菜才吃了不多,你要干什么?”
哑姑抓一把油果子塞进柳万怀里,扯着他噔噔噔就走。
气得柳万直翻白眼,“臭婆娘,死婆娘,败家娘们,这一桌花不少银子呢,说扔就这么扔了啊——”
他们没吃好,不远处两个伙计装扮的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