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孺子心动了,可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林坤山建议他静观其变,“陛下已经给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就让外面的人自己得出结论、做出决定吧。晁家渔村里正在炒一盘大菜,陛下尽管坐享其成,我去给菜加一点盐。”
韩孺子坐是坐了,却没有坐享其成的想法,他很清楚,自己掉进了一个互相利用的游戏里,游戏各方分别是望气者、崔家和他本人,每一方取得成功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除掉另外两方,出手太早,一事无成,出手太晚,受制于人。
光是想一想他就觉得心潮澎湃,越是如此,他越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于是坐在炕上默默运行孟娥教他的内功心法,这一招还真好用,渐渐地他抛去无意义的幻想,开始思考眼下的情况。
他下炕走出房间,天已经黑了,渔村里再度飘散饭香,四面八方赶来的“英雄好汉”们正在附近的一座院子里围着一小堆篝火聚议未来,吵得很厉害,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林坤山静观其变的建议很有道理,这些人目前还只是一盘散沙,无法接受并执行任何人的命令,必须等他们“自行”决定之后,才谈得上建立一支力量。
韩孺子拐弯走进隔壁房间。
房间里摆着一盏小油灯,发出的光亮从外面几乎看不到。
借着这点灯光,金氏兄妹和丫环蜻蜓正在吃晚餐,不是硬梆梆的干粮,而是一只鸡、一尾鱼,还有一只猪腿。
看到韩孺子进来,吃得正香的三个人停下了,蜻蜓最先开口,“刚才想叫你来着,可是你坐在那里睡觉……”
“睡醒了,正好饿了。”韩孺子也不客气,与金纯忠共坐一张长凳,抓起一块烤肉就吃,烹制手段仍然粗糙,除了盐之外,什么都没加,吃起来味道却不错。
这四人真是饿了。
韩孺子一坐下,金垂朵拍拍手,退到角落里,取出巾帕擦手擦嘴。
“小姐,你不吃了,平时……”
“我吃饱了。”金垂朵生硬地说。
蜻蜓不再劝说,她盯着最后一根鸡腿很久了,小姐在的时候不敢动,现在无所顾忌,伸手上去扯下鸡腿,举给二公子和倦侯各看了一眼,不等他们谦让,立刻送到自己嘴里大嚼起来。
“我是明白了,人一饿,吃什么都香,从前在侯府里变着花样吃,也没今天这一顿吃得香。”蜻蜓含混地说。
金纯忠深有同感,点头表示同意,嘴却没有闲着,正在努力消灭骨头上的最后一层筋肉。
韩孺子心中有事,很快吃饱,沾了一手的油脂,若在从前,张有才或者其他仆人总会及时送上来热水、手巾等物,现在却只能自己解决,他举着双手想了一会,发现这竟然是一道难题,他是被绑架出城的,身上什么都没带。
好在还有一个丫环蜻蜓,她很自然地从包袱里拽出一条手巾,递给韩孺子。
金垂朵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韩孺子使用手巾。
“我有话要对你们说。”韩孺子仍然握着手巾。
蜻蜓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专心打扫残肉,金垂朵坐在角落里不吱声,金纯忠放下手中的骨头,茫然道:“说什么?”
“说说你们的未来。”韩孺子看向金垂朵,她离灯光太远了,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你们还要去草原?”
金垂朵仍不吱声,金纯忠只好代为回答,“当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柴家不会放过我们的。”
“可你们就这样去草原,能得到什么呢?”
金纯忠无言以对,他的祖父归降内附,到这一代已经与匈奴完全脱离关系,牵线搭桥的都王子也死了,金家在草原已是无依无靠。
“我们把你送给大单于……”金垂朵终于开口。
“首先,我不会跟你们走,其次,外面的人不会让我走,最后,匈奴崇强抑弱,你们就算送上更值钱的礼物,也不会受到欢迎。”
“我有弓箭。”金垂朵骄傲地说,然后想起现在只有箭,没有弓,心气一下子降落几分。
“你有弓箭,可是你有使用弓箭的机会吗?”
“为什么没有?只要弓箭在手,我保证百发百中。”
坐在韩孺子身边的金纯忠叹了口气,“我想倦侯的意思是说,金家默默无闻多年,到了草原,能不能见到大单于本人都难说,想在大单于面前射箭,更是难上加难。”
金垂朵再度陷入沉默,金纯忠问道:“倦侯有什么建议。”
韩孺子等了一会才说:“归义侯默默无闻,在草原也不会受到重视,不如先在这边闯出一点名声,到时候,东单于欢迎的是你们的人,而不是礼物。”
“在这儿怎么闯出名声?”金纯忠惊讶地问,“我们正在逃亡路上,有家难回,有国难奔……”
角落里的金垂朵冷冷地说:“傻哥哥,倦侯在劝咱们效忠于他呢。”
金纯忠一愣,扭头打量倦侯,对面的蜻蜓终于吃完,一边舔手一边笑道:“有趣,刚才还是俘虏,现在就想当主人了。小姐,只要你下令,我就给他一点教训。”
金垂朵哼了一声,虽然嘴上不承认,心里却是清楚的,自己也是俘虏。
等了一会,金纯忠小心地说:“你是废帝,还能……”
金垂朵喝道:“二哥,别上当,不理他就是了。”
“哦。”金纯忠闭上嘴,时不时还用余光瞥倦侯。
韩孺子笑道:“大楚定鼎一百二十多年,天下纵有动荡,建功立业者也是那些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