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古城长安,卸掉一日的喧嚣后,整座城市都归于寂静,除了更鼓有规律的按时响起以及偶尔的几声犬吠外,什么都听不到。
东市,一座深宅内同样是一片安静,宅院的府门紧闭着,在大门两边的灯笼的映照下可以隐隐约约的看清府门的匾额:尚书府。府院中的人们大都已进入了梦乡,唯独前院右厢房最末一间房中还亮着灯火。一位青年此时正借着桌上的烛火,伏案抄写公文,桌上一旁还摞着好几份各地上报来的公文,这些公文都要经过青年整理摘录后,本府的主人明日早朝便要依此向天子禀报。
“梆梆梆”三更时分,青年放下笔,将最后一本公文合上,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脖子和手腕,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将木窗推来。此时正值暮春时节,窗前柳树刚刚抽芽,下午还下过一阵春雨,当窗户被推开的同时,一股清新扑鼻而来,使人的精神也为之一振。青年仰头望着窗外的夜空一动不动,却并不是因为这春夜的清爽而痴迷。只因为在他心底深处,埋藏着太多、太复杂的回忆,也只有在这样夜深人静的夜晚,他才会不由得揭开那尘封的回忆,似乎是在提醒着自己苟活下来的意义。这些日子里他几乎在做着同样的一个梦,眼前挥之不去的都是满目荒凉、孤坟野冢和一张张熟悉但已远去的面孔,他也似乎还能感受到当坠入冰河之中,河水混着冰碴呛入口鼻的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在水中他隐隐约约看到有两个身影朝自己拼命游来,但只是自己的意识在那时好像已经很模糊了,许多记忆都是零散的碎片。记忆中的另一幕就是自己好像是躺在地上,眼前似乎有火光和人影,自己想睁开眼去看清眼前的一切,而见到的却总是朦朦胧胧,想去听却除了混乱的嘈杂什么也听不到,想动动身子,却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还自己以为是真的到了阴曹地府,忽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到了耳中,“你不能死,你要活着,否则所有人便都白死了,所有真相便不会再有人知道。”然后自己眼前又变成了一片黑暗。
“景略,在想何事呢,这么晚还没休息啊?”一个浑厚的声音将青年从回忆中揪了回来,青年定了定神,忙朝窗外另一边看去,原来有一位白发老者提着灯笼,笑呵呵的看着他。青年见到老者,忙出了房间,对这老者拱手施礼,说道:“主人,这么晚您老也还未歇息啊?来在下这里可是有何吩咐吗?”这位老者原来就是这座宅院的主人,大秦的开国元老,尚书、左将军吕略阳。
吕略阳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只是被窗外的猫叫声搅了觉。哎,人老了,睡得轻,稍有点动静便再也睡不着了,老夫估计诺大个府院之中也就景略你可能还未歇息,故而转过来想找你聊聊天,这不,老夫果然猜得不错。”
青年忙将老者迎进屋里,又请老者坐下,自己则恭恭敬敬的站立于老者一旁。吕略阳让青年也坐下,青年却推辞不坐。吕略阳则硬将青年拉这坐在自己身旁,然后说道:“你来府中也有段日子,老夫的为人你也应有所了解,却为何仍是这般拘谨呢?”
青年诚惶诚恐,拱手答道:“老主人训斥的是,只因在下愚钝,又出身卑微,尊卑之礼不敢逾越啊。”
吕略阳又笑着说道:“老夫刚才那里是训斥你,其实也只是想劝劝你,我见你终日沉默寡言,也不与人交往,似乎是有心事,当然老夫也不是想打听你的私事,只是希望你能放下心中包袱,就像你们汉人常说说的‘既来之则安之’吗!”
青年微微笑了笑,拱手道说:“在下谨记老主人教诲!”然后青年又将整理好的公文双手递给老者,说道:“老主人,在下已按您的吩咐,将各州府上报来的关于民间传闻的公文都整理好了,请您过目。”
吕略阳接过公文,随意翻了翻,又说道:“你办事我自是放心。只是你说堂堂皇帝整日让老夫收集这些东西有何用处?”
青年起身拱手说道:“多谢老主人信任。只是事关朝政在下却不敢妄加评论。”
吕略阳摆了摆手,示意青年坐下,然后说道:“其实老夫也能猜出陛下的意图,不就是担心皇权不稳,有人会造反吗,但这样的防范哪里会有什么效果?”。
原来此时的大秦皇帝名叫苻长,字子生,乃是大秦太祖苻洪之孙,高祖苻罷三子,苻长自幼独眼,曾狂言触忤苻洪,苻洪恼羞成怒于是命苻罷杀之,幸亏被其叔父苻雄谏止。据说苻长可力举千斤,手格猛兽,走及奔马,击刺骑射,冠绝一时。只是此人为人暴虐,又生性多疑,能坐上皇位又纯属偶然,故而总担心朝臣中有人会有异心,便派人专门搜集各地不利于他的消息。
吕略阳又呆了一会儿,约莫早朝时间也快到了,便起身拿着公文离开了。青年将吕略阳送走后,折返回房中,想起刚才吕略阳对自己所说的话,一阵说不出的滋味又涌上心头。“吕略阳对自己确实不薄,当初被秦军抓住,成为奴隶被押送到长安,几经辗转到了尚书府,吕略阳见自己有些才学,便没有像其他奴隶那样去做苦力,而是留在府上做了一名书吏。可经历过那么多欺骗,听过那么多谎言,见过那么多伪善,眼前自己还怎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如今隐姓埋名身在他朝,又为的是什么?可是昭雪之路漫漫,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啊?”
吕略阳回到房中,收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