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喊,如同赛场上的发令枪响,陈文锦扔下手里婚书,兔子般冲了出去。那风力竟刮了柳大洪一个站不稳。
望着陈家人全部都朝外面跑,柳大洪也只好夯吃夯吃跟在后面想去看看热闹。老远望见一辆大牛车吱吱嘎嘎朝这边走来,两旁尽是陈家安排的人紧紧护送。柳大洪心头一喜,这回算是妥当了。
他跑得慢,只好不住地伸长脖子巴望。谁料画风突变,只见那陈文锦已经追到车旁,不知是谁在他耳朵边咬了几句。那陈文锦如同被抽空了的口袋般忽然就瘫软在地。
柳大洪惊疑不定,赶紧又加快脚步,才隐隐听到几句“双腿已然废了,今后恐怕只能躺着······”顿时心头一凉。等凑近去时,陈文锦几乎是被人架着才挪到车上,车上直直躺着一个人,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孔,但见陈文锦哭成那样,就是陈金龙无疑。
柳大洪嘴唇直哆嗦,不知怎么办才好。来旺儿斜斜觑着他,靠近低声道:“柳掌柜,今日不方便了,请回,改天老爷有空再来相请。”
柳大洪浑浑噩噩,呆呆点头,原地看着一队人马走远,才失神落魄地回了家。
张氏看到他回来,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泪痕犹在,恨声骂道:“卖女儿回来了?”
“唉,别提了,今日却是背晦,不想那陈金龙竟——”
柳大洪一口气滔滔不绝讲个没玩,倒是张氏喜上眉梢:“这么说来,咱们清儿便不用嫁给他家了!”
“我说你有完没完?左一个不嫁右一个不嫁,真的不嫁了,人家上门讨债怎么办?”
“那总不能看着清儿白给一个残废啊!他家要是好人家,我们也自认了,可那名声直比街边的狗粪还臭,你怎么总是转着糊涂心思非要图他家的那几个臭钱?”张氏怒不可遏一阵痛骂。
柳大洪这时也没了主意,心头矛盾纠结,坐在门槛上发呆。
张氏也懒得理会这杀千刀的老驴,只急匆匆去了柳清思的房间,喜滋滋把消息说给她听:“放心吧女儿,若真如此,娘拼了老命不要,也断不许你这糊涂的爹做下蠢事。将来寻一个好婆家,气死这老猪狗!”柳清思听她痛骂父亲,不敢接嘴,但眉梢眼角,已是欢喜无尽。
送走母亲,柳清思不住地在房内打转,她又是激动又是开心,不由自主便想起斜对门那个买伞的少年,心头又是一阵羞涩。想起自己回赠他的诗句,更是后悔不迭。
旋即又忧心起来,父亲这时主意还在未定之间,若真被人上门索债,犯了糊涂,自己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柳清思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她决定自己争取一回幸福。
她把弟弟叫来:“你去宁记,把这个给他,说是姐姐的谢礼。”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拿了一个年轻剪纸没贴完的窗花,并一张纸条塞在柳青显手里,让他快去。
柳青显接了姐姐的任务,不顾头尾就往宁家窜,谁知宁泽此时却不在店里,他只好焦急的等着。
宁泽此时刚刚在唐河边送走三个客商。
宁家雨伞本就做工精良,现在又亏得张顺带着船工兄弟们四处宣传张罗,果然有了效果。今日三个客商过来,总共订下雨伞七百多把,作价两百七十文一把。略略一算便是一百九十多贯钱,出去人工杂费和工料成本,虽说做雨伞利润薄,但这一单下来,利润也在二三十贯钱之间。
呵呵,这已经够宁泽满足了!
刚回店里,看到柳青显满头大汗在店里团团转,心头又惊又喜,不知出了什么事,忙一把拉住他:“你怎么来了,是你姐姐叫你来的?”
“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算是回礼。”柳清显把窗花和纸条递给他。
宁泽打开一看,纸上居然还是两句诗,只是字迹草草,淡墨写就:
山光物态弄春晖,莫为轻阴便拟归。
柳清显本来就不知道姐姐什么意思,这时留神观察宁泽,见他眼珠子不住转动,渐渐眉头有了喜意。
“她这字写得随意急促,呵呵,真是书被催成墨未浓!”宁泽笑嘻嘻收好纸条,又仔细端详了窗花一番,想必窗花只是个应景的借口,深意却在这两句诗里。
“谢谢你,呃,我该感谢你些什么呢?”宁泽揉揉眉心:“要不这样吧,现在我身上没礼物,改天找个人来跟你玩儿。我弟弟宁涛和你一般大,你们做个好朋友如何?”这厮没准备,只好把兄弟出卖给柳清显。
柳清显听说有个同龄人可以跟自己玩儿,大喜之下什么也不要,蹦蹦跳跳就回了家。柳清思心里已是焦急万分,见弟弟回来,忙问端的。柳清显把宁泽的神态细细说了,柳清思心神微微一荡,看来,这人是明白自己意思了!
柳清思前后给了他截然不同的诗句,头两句是自比瓦砾,让他不要留恋,去找自己的明珠。可是前面说矜持有态苦难舒,那是一段难言之痛,说不出来。唉,不甘心呐!
当时宁泽接到,其痛可知。
今天又送来两句,却峰回路转,说莫为轻阴便拟归,那是叫他别轻易泄气,事情还有一线希望了。呵呵,山光物态,自然变幻奇妙无比。前日绝望之情溢于言表,今天又充满了希望。
宁泽手拿诗句,不住地赞叹欣赏,一手轻轻揉着眉心,该想个什么法子,好成全了自己?
钱啊,当然是钱。柳大洪那老菜帮子既然这么爱钱,肯定用钱能打动他。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