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太后,出了储秀宫,夜色已是深如涂墨。
前面捧星领着几个小宫女提着琉璃宫灯引路,后头抱月红香掺着白王两人小心翼翼地慢走。
一点点莹莹的微光映在王尔菡脸上,将三分悲色和七分怒颜衬得分明。
白锦儿看在眼里,知道她是怪自己执意将碧月杖毙。
心里藏不住事,脸上也装不了样子,要不是她太后侄女儿的身份和地位,白锦儿实在看不上这样一个“合作伙伴”。
更何况一旦和她撕破脸,白家往年下了一番功夫才得以和王家建立的关系不就破裂了么?
离了西宫老远,路上稀稀疏疏的还是有不少巡夜的公公和老嬷嬷。
王尔菡窝了一肚子火,直忍到随着白锦儿进了延禧宫掩上门、屏退了杂人才得以发出来。
“我不明白!怎么就留不得她了?”
王尔菡两手插在腰间,气愤地在红鸳团花地毯上踱来踱去,像是要再踩出一片红艳欲滴的花团来。
白锦儿正坐在酸枝木镶螺钿贵妃榻上,挨了个四足束腰矮几向静玉白瓷瓶里插着刚剪下来的花枝。
王尔菡见她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一屁股坐在矮几对面,蹙眉嚷道:“你能不能别捣鼓这些花花草草了?我宫里白白死了一个人你知道吗!”
白锦儿抬眼看她,那一双俏盼的杏眼儿已经噙了泪,不禁笑了起来:“你哭什么?一个奴才而已。”
王尔菡瞪着眼,有些吃惊,转而又泄了气,哽咽说:“奴才就该死吗?她碍着我们什么了?”
她越是一口一个“我们”,白锦儿就越是在心里笑她天真。
如今又为一个小宫女这样泪眼婆娑的,真是妇人之仁。
“你怎么知道她是白白地死了?”白锦儿欹着头,笑着说,“她闭了嘴,可不就保了我们安宁了么?”
“皇上也没有追究的意思,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皇上不追究,你就等着别人来追究吗?”白锦儿拿起剪子修剪花枝,“不必生的枝节,留着岂不是麻烦么?”
说着,“咔嚓”一声,一节带叶的短枝便从瓶中簌地落了下来。
王尔菡无言以对,愣愣地坐了一会儿,就起身要走。
正好绿玉打发回去拿袍子的小宫女回来了,绿玉便接过来替王尔菡披上,说:“小主别看天儿热起来了,夜里寒气也还是有的,还是仔细些好。”
王尔菡想起碧月平日里的体贴好处来,眼圈更加红了。
白锦儿心里发笑:有这一时的难过,当时怎么不大了胆子求情呢?终究不成气候。不过……这样似乎更好。
“慢着。”白锦儿捧起矮几上的瓷瓶,噙着笑从脚踏上下来,慢慢挪到她面前。
“这花好不容易开了,闻着香得很,你带回去,正好安眠呢。”
瓶中花色洁白素雅,枝条柔嫩,每一枝上都丛生了好些花朵,显得饱满而丰腴,全靠着几枝染红的银柳才撑了起来,芳香扑面。
王尔菡懒懒地挥挥手,让绿玉捧着。
走了几步,又迟疑着回头来说:“陆宝林今天被打成这样,过两日我们去看看她吧?前两日不是来说……我们正好去看看?”
白锦儿转了转眼珠,便抿起嘴笑着点点头。
王尔菡说的事,她是不放在心上的,但王尔菡却相当在意。
王尔菡的心软只是一时的,过了两日,似乎也就忘了碧月的死,也没再提起要去看陆玑。
白锦儿听说储秀宫打发了好几个宫女,便猜想王尔菡养的眼线大概也被打发走了,那件事自然也就没了消息。
王尔菡有心想去探探究竟,却没头没脑的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梅忍冬小产终究也算一件大事,于情于理两人都不得前不去探视一番,而咸福宫又紧挨着储秀宫,又岂有过而不入的道理?
到了咸福宫,正碰上梅忍冬从储秀宫回来,说皇上正在储秀宫。
本来还有些懒懒的不想去,这下两个人就如同火烧屁股一般,敷衍了一会便告辞往储秀宫去了。
一进储秀宫,就见陆玑的几个贴身宫女都尽数在外头,那皇上不就和陆玑两人单独在一起么?
他们俩相谈甚欢,她们俩可就不乐意了。
白锦儿拉住性急的王尔菡,等着宫女太监们给她们请完了安才一步步慢悠悠地向里去。
侍书早就让人进屋去报两位小主来了的信儿,所以当她们进屋时,赵治寅和陆玑都默默无言,十分淡定。
王尔菡和白锦儿给赵治寅福过礼,赵治寅让坐,便有宫女搬了两个缠枝莲纹绣墩来,又是沏茶送水的。
“太后免了陆宝林这两日的晨昏定省,我们也有这两日没见陆宝林了,”白锦儿矜持地坐下,捧起茶来也不喝,只笑着望陆玑,“今日可好了些?”
“好多了,多谢白美人和王婕妤记挂着。”伸手打不得笑脸人,陆玑也就对她扬起笑来。
王尔菡阴阳怪气地笑道:“陆宝林以身作则,可是这宫里的典范呢,连皇上都来了,咱们又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说着,又拉起赵治寅的袖子,仰起头撒娇地问:“皇帝哥哥前日不是说好要给菡儿描丹青的吗?笔墨都备了好久了,怎么也不见来呢?”
王尔菡是赵治寅的表妹,从小便常在一处,从情窦初开时就暗许芳心,如今也是满腔的欢心热络,连儿时的称谓也舍不得改,对赵治寅的爱慕亲热和想得宠的愿望更是比任何人都强烈。
“皇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