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荃先耍了个龙凤呈祥大水袖的团花儿,再从袖子里抽出一卷黄绢,这南国的圣旨没有用纸张写的,最次也只能写在黄绢上,好一点的,不是碑刻,就是铁卷丹书。崇王爷看到他拿出黄绢,就知道圣旨到了,赶紧下首跪好了,可戴荃并没有马上宣读,反而笑着对崇王爷道:
“崇王老爷,先不忙着接旨,请贵府男丁集合了再说吧?”
崇王老爷抬头看了一眼戴荃,只觉得这大太监的笑容冷飕飕的,如同白骨骷髅,心里登时凉了一截,声音也有些发颤道:“敢问大人,这次皇上兴师动众,究竟是……为了哪般?”
“为了哪般?待会儿你不就知道了么?”这一下,连戴荃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冷飕飕的了。
崇王爷知道拖下去不是个事儿,只能硬着头皮,将儿子赵玉衡,几个管事的如王善报,赖大,来旺,方孝义,秦步洲叫来,还有府上一众小厮家丁,连茗烟这样的赵玉衡长随都没有幸免,一并在荣禧堂里跪了。戴荃看着这些人,估摸着差不多了,才将圣旨一展,高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崇王赵光冲,私通匪寇,倒卖重器,馈赠银两,助伪座狂徒赵光叔于九年七月廿五,谋逆于丰都炼魂山,胆敢纠集匪众,冲撞圣驾,辱骂圣皇,以至亵渎先皇圣德龙恩,罪无可恕!斯赵光叔匪徒即日伏法,然其党羽遍布朝野,心怀妄念,动摇社稷,朕为天下苍生计而极忧极虑,故愿发下海捕文书,剪除同党,净化天下,以正视听。崇王赵光冲,与赵光叔暗通款曲,营私舞弊,蓄谋叛逆,铁证如山,辜负皇恩,亵渎皇统,逆伦悖德,着废除崇王封号,封闭家庙,自赵光冲以下所有子嗣亲眷,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录用,家中所有女眷,无论婚配,皆籍没教坊司收容审查,所有男丁,押送御前巡检司待审,所有家产,一并查抄籍没,所建百花园及王府,田庄,园林,商号等,一律封存,收归皇产,罪囚赵光冲,因其于担任殿试监考期间,徇私舞弊,选次弃优,致使民怨沸腾,东窗事发,辜负皇恩,有忝祖德,又与匪类为伍,动摇社稷,图谋不轨,二罪并罚,着御前巡检司拿下,移交刑部,听候发落!然朕仍念及其母恩德浩大,侍奉先皇,教导静妃,养育忠良遗后,视同己出,时时也仁慈为先,故着孝德皇太妃甄念情,革去妃号,降为男爵诰命,允许返回甄氏祖地,看守祖庙,颐养天年,又七世豪门林氏遗孤,年幼无知,体弱多病,念及全无参与谋逆舞弊之嫌疑,故仅连坐降罪,革除郡主封号,没收全部私产,贬为庶民,逐出王府园林,任其自生自立,钦此!”
冗长又细致精微的圣旨念完了,难为戴荃能一口气读下来,下首跪着的一众人都早已面如土色,而方正谨慎甚至有些胆小窝囊的崇王爷已经涕泪与屎尿齐流,四肢与躯体共颤。众人正惶恐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声“父亲啊!”猛然从赵光冲的背后响起,那哭号的声音简直令人肝肠寸断,而发出这种可怕哭声的,就是他平日里不学无术的溺子赵玉衡。
赵玉衡不仅仅在哭父亲,哭王府,他更要哭的是自己突然结束的优渥生活,哭得是满院子千娇百媚的姐妹!他此时并非哭别过去,哭得,是自己的将来。
此时“年幼”无知的赵玉衡,还不知道自己可能并没有任何的将来。不问世事的他并不知道勾结赵光叔的事情有多么严重,也不觉得那是什么足以杀头的罪行,他此时只感觉到昏天黑地,感觉到自己无忧无虑的生活即将结束,自己将孤身一人,面对那肮脏又浮夸的尘世,自己需要如同那些最可恶的禄蠢一样,蝇营狗苟,阿谀奉承,为了柴米油盐去讨好别人,去带着一张谄笑着的假面具生活;自己将孤身一人,被迫面对没有娇美姐妹的日子,被迫面对没有王雨柔,没有柳梦仪伺候的生活,被迫一个人洗漱整理,买菜做饭,甚至被迫面对一个不知道谁硬塞过来的,丑陋,肥胖,愚蠢得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婆,从高高庙堂上的千金之子,坠落成在泥土里刨食吃的黝黑农民,挨地主的鞭子,听丑媳妇嚼舌根。
他知道自己的生活在那一刻碎裂开来,在还没有真正娶到一个王雨柔般美艳的媳妇之前。
轰然破碎的生活,让他无比恐慌,恐慌之中,喊出了“父亲啊!”三个字。
那一声喊,就是生离死别,也确实应该有令人肝肠寸断的力道,然而戴荃和夏守忠这样的真正的奴之精英,根本不会在这种要命的时候和赵玉衡儿女情长。
“来人啊!”太监的公鸭嗓子在王府男人的一片哭声和求饶声中响起来,马上就接上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
“将所有人尽数拿下!皇上不是说了不能放走一个么!”戴荃说完,领着夏守忠扬长而去他们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