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尘恭恭敬敬地站在角落里,这么想着,对这个胖胖的老头子,对这个花天酒地横征暴敛的陛下,不由得生出一丝敬佩,这世上,心黑透了的极端邪恶之人多得是,但是完美无缺的好人,从来没有出现过。灵皇“软弱无能”,“误国误民”的表象背后,依然埋藏着一颗为天下人请命的王者之心。
“你不必谢朕,如今茫茫世间,能和朕推心置腹,不设防备地对话的人,只有你了,至少男人之中只有你而已。来人!看座!看茶!”
皇帝赐坐,银尘谢恩后坐下,对比十几万年前的满清皇室,对比几千公里外的建州大奴,南方帝国的皇室对于人臣的宽和与尊重,不知不觉间,成为银尘为他们出头,对付北国的重要理由。北国皇室虽然励精图治,国家兴隆,可是君臣之别太严重了,臣子为君王的奴隶,见了君王,只能跪着说话,对于真正的读书人来说,这是有辱斯文,折损尊严的事情,而银尘更是对下跪这种礼仪十分反感,他知道,人跪久了,膝盖会生了根的。
“朕定于午时过了再去主持那铁山大会,趁着现在,和你这个翰林院的讲经聊点事情。”灵皇随意地抚摸着胡须道:“首先一件嘛,是关于李让贤午门外斩首的事情,你怎么看?”
“闭关锁国,是要亡国的。”银尘想也不想就答道,他知道李让贤的事情,主张海禁,闭关锁国,以求一世安宁,毕竟东海出了那么大事情,朝廷海军的损失,也不小,李让贤提出海禁之法,防止莠民流失,也是一种法子,可是海禁一起,东南沿海的世家大族贸易就完蛋,平头百姓出海捕鱼的生计就泡汤,这断人财路,等同于杀人父母,东海沿海的官儿们一个联名参本,再给凌华皇后和掌握批红权的内阁大学士们送点海外珍奇,这不好好一个三甲同进士就被稀里糊涂地砍了脑袋。
“哦?还这么严重?”灵皇挑挑眉毛,他的眉毛,如今已有了许多斑白之色。
“人困于斗室,尚且发疯而死,何况家国?帝国虽然农业发达,太平盛世,可是农户们不赶集,这年节也过不好,何况市井之民,家家户户都有和外人贸易往来的需求,小到一个人,一个家庭都如此,何况帝国乎?咱们帝国,虽然可以自给自足,但这自给自足并不能恒久极乐,西洋特产,东洋特产,时人爱之,不可断绝啊……何况帝国丝绸,瓷器,茶叶,风土特产,出了海禁,那就是整船整船的真金白银,朝廷的关税,富户的商贸,平民的倒卖,渔民的捕捞,这都是钱,都是生计,所谓断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如今断掉朝廷十分之一税收,这是动摇社稷,其心可诛!”
“但莠民出逃,海外蛮夷觊觎,又作何解?”
“别人拿着弓箭对着你,你闭上眼睛,难道就能不被射死?微臣的话是不好听,可道理就是这个道理。海外蛮夷中的某些人,亡我天朝之心不死,怎么闭关锁国都不顶用,所谓好战必亡,忘战必危,海军的军备,是要维持住的,海军的威风只要还在,就不必担心太多。佛郎机大炮是很厉害,可是那东西只要在船上一响,必定倾覆,陛下还是多问问工部军监司的人,定海将军泡什么时候能完成吧!”
陛下听了点点头,道:“果然是个明白人,军略高明,目光长远,就是说话实在有点冲了。第二件事情,崇王府的事情,你怎么看?”
“臣……委实不知道如何办。陛下开恩,容许臣和爱人团聚,容许臣日后能略尽笑道,臣……除感恩戴德之外没有别的想法,臣——”
“感激涕零?真的么?——”皇上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打断了银尘的话。银尘稍微惊讶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灵皇用这种声调和自己说话。
银尘有点疑惑又有点茫然地抬起头,直视着皇上的眼睛,他的目光纯粹又天然,没有丝毫做作的成分。他不怕灵皇,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因此他也没有任何向灵皇撒谎隐瞒的必要,既不害怕,便不心虚,更不会想着方法把什么事情瞒天过海,或者一味地阿谀奉承。因正直而坦然。他此时只是单纯地想知道自己究竟因为哪一句无意间的话惹怒了灵皇。
“真是个难伺候的老孩子。”银尘看到灵皇那一双幽绿色的眼睛的时候,这么想。
可谁知道那幽绿色的眼睛里,陡然射出几道凶狠的银绿色的幽芒,那光芒幽暗晦涩,尽管有着银绿色的鲜艳色泽,却依然十分地不明显,难以辨认。当那几道光芒落到银尘的身上,直接透过了霸体的守护,通过他的眼睛刺入他的脑海,直冲他那早已净化成机械迷城的灵魂之海,然后——
泥牛入海,有去无回。
直到这时,银尘才稍微警醒,才从皇上幽绿色的眼睛里勉强分辨出那几道银绿色的光芒,才知道自己受到了某种精神攻击。不过然并卵,皇上纵然借助了强大的上古光器发动精神攻击,他本身那仅仅属于入体境界的战士灵魂实在太弱小了(相对于法师而言),根本无法撼动银尘几近法神位阶的灵魂领域,那就像用弹弓射玻璃珠子打地球一样,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可见的效果。
“抬起头来,看着朕——啊,看来你还挺诚实的,眼睛的构造挺复杂,可是目光真纯净。”灵皇发动精神攻击的同时如此命令道,但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