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晨,你不要过来,你快住手,你要真的砍了我的手,我要杀了你。”
叶晨不听,我知道,做这件事情他也不容易,但他还是一步一步走向了我。因为周成叫他这样做,杨嵩也鼓励他这样做,他自己的理智也告诉他,这是正确的做法。
我知道他一定会动手,我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我想要动弹,想要逃脱,但被杨嵩他们牢牢抓住。每次我看到电视里,手术台上的病人被设备和医护人员牢牢抓住,我就有身不由己的恐惧。现在,我就是那感觉。现在我是鱼肉,叶晨是刀俎。我不想死,但也不想被砍。如果是事后,再回想当时的情景,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对叶晨说,“砍,快砍了我的手臂,不然我会死。”但在那样的情形下,我没有足够的理智去考虑事情。我只是怕痛,怕失去手臂。
灼烧的痛疼还有对失去手臂的恐惧之下,我晕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了床上。我知道自己没有死,我应该大骂叶晨一顿,然后再感谢他。骂他在那样的危急关头,都不听兄弟的话。感谢他救下我一命,虽然让我丢失了一条手臂。要么死,要么丢掉手臂,在我没有办法理智做出选择的时候,作为朋友的叶晨,为我做出了选择。这才是真正的朋友,不管我如何痛骂威胁他们,他们所做的都是真正对我有益的事情。
但是,我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手臂。恐惧仿佛从身后袭来,我先是背脊发冷,接着全身都是寒意。
“难道我已经死了?”
“难道叶晨听从了我的话,没有砍下我的手臂,而是让我带着已经被烧毁的手臂离开人世?”
我后悔,但我知道后悔没有用。离开中国,我登上可能是受了恐怖劫持的客机。我本来已经死去,却意外地生存了下来。然后就像是做了一个稍微长久的梦。现在梦结束了,我该回到地狱,接受本来早就该面对的死亡。
回顾一生,我觉得人在童年,就已经到过了天堂。那时候真是像在天堂的日子。童年,在没有上学之前,或者像我这样的人,喜欢学习,但从来不关心成绩,那天堂一般的日子,时间可以延续到初中、高中,甚至大学。小时候便已经到过了天堂,所以接下来余生的日子,都是上天对我们的恩赐。这样想之后,我觉得我已经能够安然地接受死亡了。虽然多少还是有些遗憾,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但既然生命的终极目标,早在童年已经达成过了,我觉得,在生命的任何时候,都已经可以无憾地离开。
当然,如果我能够继续活着,我一定会珍惜余生的每一分钟。“劈柴、喂马,周游世界。”做这一切事情的时候,我都怀抱着同样认真的态度。“你必须努力活下去,因为你已经活在这个世界上。”同样的,要么你不做那事情,如果你做了,你就要投入地做下去。
我闭上眼睛,想着这一切。我听见有人走进房间,站在了我的床头。脚步声我很熟悉。我在想,大概是我在坟墓之中,听到他们靠近坟墓的声音。我没有睁开眼睛,对于一个死去的人,睁着眼闭着眼没有什么分别。我只需要细心聆听,聆听他们在我死后,想要对我说的话。
两个人,一个是叶晨,另一个是杨嵩,我不会认错,这几天时间里,我对他们已经足够熟悉,就算他们不开口,我不需要睁开眼睛,只要他们站在我身旁,我就确切地知道是他们。
“这小子,眼睛一闭,什么事情都撒手不管,反倒是他自在了。”杨嵩说。
“算了,他也是挺受罪的,手臂都成了烤猪手了。”叶晨说。
“眼睛一闭,撒手不管。”这可不是我想要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一直活着,再活五百年我都愿意。前四百年我用来周游世界,尝试各种不同职业,后一百年我要把我的经历写下来,把我周游过的所有地方,经历过的所有事情,还有各种各样的人生感悟通通写下来。这样,后世的人,就不需要花费五百年时间,才能够拥有跟我一样的见识。可能,他们只需要花上一年,把我一百年的著述研究通透,他们就会成为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学者。
要结束总是轻易,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动的,想持续才最困难。所以从古至今,才有那么多人拼命地想要持续活下去。可惜长寿是不可能的,人生苦短,是每个人类都必须接受的事实。基于这个事实,去做决定,才是最明智的为人处世之道。
我的这些话,在脑子里滚动,很想对我离世之前的两个好友述说。人之已死,其言更善。不过,我所学过的知识告诉我,人死了之后,是不大可能和生前的人、物沟通的。我也不费劲去做那样的事情。每个人有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在中国的时候,我被多数的人嘲笑,因为我身任一个大企业质量管理的要职,对公司的来料质量具有一定的话语权,却不懂得用职务之便去赚取更多的金钱,只知道傻傻地死守着那点死工资,做了别人眼里十足的“没鬼用的人”。我没有怪他们,我也没有骂他们唯利是图、用金钱衡量一切。我更不会因为他们是大多数,而和他们同流合污。我明白,只是因为我们的人生观、价值观不同,所以我们心目中对的东西,并不一样。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别人都朝着一个方向,奔腾聚拢,成了一个高涨广阔的大海。而我却自成一道小溪,甚至仅是一滩死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