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点,戴双琳虽然早有疑心,可还是将苏娘子对戴家的说词又说了一遍,顾孝民听完点头又摇头。
千里迢迢,自繁华京来到这无山无水,为一口粮食都能愁死人的小小浦阳镇,难道真为寻找一方清净而已?
据这女子说她来自京城之地,什么样的婆家会不等确认是否有孕,便将新寡儿媳赶出家门?又是什么样的娘家会对拥有如此容貌的女子不管不顾?除非这女子出身不高,甚至还有可能并非良家子出身。
“别想了,我去拿我写的大字给你看……”无论苏娘子出身如何,只要她在浦阳镇安分守己,不给戴显根添麻烦,乱世弱女子,能住就住吧。
戴双琳进屋将她写的大字全都拿出来,顾孝民接过正反面都写了字的纸张,不由放下心事,努力分辨上面的每一个字,看得出来琳姐很用心,有着初学者习惯性的笔墨偏重,离举重若轻还有好一段距离,但这已经足够了,也怪不得他娘会高兴至此。
“竟能记住我的字……”再往细里一看,顾孝民大为诧异,皆因琳姐写得字竟然与他的字体有几分相仿,尤其在起笔和收尾之时格外明显。
戴双琳摊手,她此生仅见过一个人写字,那就是顾孝民了。
至于二叔戴显业就不提了,那人以前写字时,恨不得方圆几里之内人踪灭鸟飞绝。推崇所谓宁静而致远,唬得一大家子每日做事都提心吊胆,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直至此时。顾孝民才自怀中拿出一本三字经来,戴双琳接到手中纳闷道:“难道练字也要从三字经开始?”
顾孝民便笑“不是!你看上面的字,这是我送你的字帖……”
有苏娘子借的字帖放在眼前,顾孝民要拿出他的亲笔书贴,也是需要勇气的。
“这是你写的?”戴双琳惊讶了,按照顾孝民现在的情况,根本无须写什么三字经。难道这是特意写给她,供她临摹的?心里不是没有窃喜。可与两年前顾孝民的字比起来,这一本的字可以说是完美无瑕。
如此大的变化,令戴双琳想到了一种可能,她端详着眼前的顾孝民问道:“你的银子。是帮人抄书得来的?”
这下轮到顾孝民惊讶了,且不论他的儿女私心,只说这事他从未和别人说过,琳姐却能从一本三字经想到这个,就足够让他惊奇了,点头之后,少年带着难得的羞涩道:“我做不了别的,只能做这个了!”。
原来自从戴家落难以后,顾孝民就开始帮人抄书。从最初的三字经到今日的四书五经,字好了,价格自然也就高了。从当初的几枚铜板到如今的按银子计。
而这也正是当初大雨之中,顾孝民在听到戴双琳要把钱还给他时,为何会磨牙的缘故了,这是他的微薄之力,更是他对她的一颗心,他希望她能够坦然收下。
“原来这个真能赚钱啊……”戴双琳的眼睛暮然亮了。兜兜转转,折腾来倒腾去。总算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了。
“呵呵,我记得你以前问过这话,所以就去问了问。你若想靠抄书赚钱,那就照着这本三字经好好练,熟了以后再练其它的也不迟,到时候价格会高一些……”
这样,她的人她的字就都跟他牵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再也拆不开了。
戴双琳没体会到顾孝民的少男情怀,只高兴地连连点头,想到能在孙氏的高压之下拥有属于自己的钱财,戴双琳心中莫名激动。
县学每月休一日。
隔日天还不亮,顾孝民便需要坐牛车赶往县城,离开时,他脚上穿得鞋子正是琳姐昨日送的,第一次做难免不合脚,有点偏大,顾孝民特意在里面垫了两双鞋垫。
披星戴月来到城门口,城门前全是蹲着等开城门之人。
这些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有逃荒人也有本地人,与没有未来可言的逃荒人相比,本地人唯一可庆幸的,也就是他们还有几个月以后的夏收可以等。
只要能熬过这三个月,一年的苦难就算结束了。
顾孝民端坐在牛车上看书,膝盖覆着陈氏特意做的小棉被,车前他大哥顾孝生就蹲那里啃包子,边上一个瘦骨嶙峋的孩童看得直吞口水,喃喃问他身边的汉子:“爹,你说包子是不是很好吃呀?”
“不好吃,有毒呢……”汉子沉默许久之后,才艰难无比对孩子吐出一句话。
顾孝生听了眼一瞪,他长得虎背熊腰,孩子被吓得缩头,顾孝生洋洋得意的把剩下半个包子塞进嘴里,噎得难受,招呼二弟顾孝民给他拿水。
城门开了,那孩子一直跟在顾家的牛车后面,顾孝民从包袱里摸出一个包子递给孩子,那孩子却摇头道:“我不要,爹说有毒。”
“放心吧,哥哥的包子没毒……”顾孝民抬眼去看中年汉子,那汉子尴尬地低头对孩子道“哥哥是好人,好人的包子没毒”,前头赶车的顾孝生闻言一顿,这是在说他不是好人?
得了包子的孩童,却只咬了一小口,就没再舍得吃上一口,还对一直看着他微笑的顾孝民小声解释道:“太好吃了,我拿回家给弟弟吃。”
“……”
顾孝民默然无语,从包袱里又摸出一个包子递了过去。
这一刻他想到,小时候无论他给琳姐什么好吃的,琳姐总会给红姐和贤哥留一份的模样。
春暖花开,麦子回青,沸沸扬扬的征兵一事总算过去了。
人们在松口气的同时,开始试着遗忘那些被带走的壮丁们,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