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武家宅院关坤瑜便能感受到鼎沸的喧闹,不单单是东武村,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人也几乎全村出动凑热闹。
代表关家的杂货铺给武家上好了礼,负责应酬的武家仆役便指着村头说道:
“戏棚子搭就搭在村头,流水席也在那边,你们先找个地方看戏,等到了开席的时候再去吃席。”
“谢谢,麻烦你了。”
那仆役顿时受宠若惊的摆手道:“这是怎么说,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当不得小少爷道谢。”
明代万历年间的社会等级还是很森严的,关坤瑜怎么说也是百户家的人,而能被打发到这里当向导的仆役确实是没有什么地位的,骤然听到一声道谢还是颇有些不习惯。
关坤瑜倒是没什么,这是他前世的习惯,他并没觉得有什么错,所以也不打算改。
正打算往村头的戏棚那边去,无意中却发现院子里聚集着一群人,正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聊天,从周围武家人对他们的态度看肯定不是宾客。
关坤瑜问仆役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哦,他们都是画师。我们家老爷想在过寿的时候替老太君画像,便许下了重赏,广招画师,谁的画能让老太君说句好,便可得十两银子,最得欢心的那幅则是二十两银子。所以么,这一下子四里八乡但凡能画上两笔的人都来了。
唉,我要是也会作画便好了,也不求多好看,会上两笔便好,这样也就能凑进去了,到时候吃席也是吃的画师席,一桌多出二钱银子的菜哩!还是专门请的德昌楼大师傅掌勺!”
“光加的菜就要二钱银子!?那得是什么席啊,王爷家的席也就这样了吧?二钱银子,少说也得加上三两盘大硬菜了吧!咱们要是能吃到可就享福喽。”
看着虎子站那里一脸附和的点头,关坤瑜仿佛见到了俩老农正讨论皇帝是不是拿着金锄头干活……就这点水平,王爷家的席你们也敢比!?
其实如果关坤瑜看到的史料没有错的话也的确怨不得这两人见识少,因为哪怕是身为穿越者的关坤瑜本人也是很惊骇、不可思议乃至严重怀疑史料真实性的。
万历三十一年十二月,福王朱常洵立妃郭氏,万历三十二年正月十八日合婚,计费银三十万两!
一个婚礼花费三十万两!
而万历二十年左右朝廷每年的收入也只是四百万两左右罢了!
这要放现代,那就不是结婚送飞机了,而是送航母啊!还带护航编队的!
当然,福王仅仅只是一个受宠的王爷而已,哪怕再受宠婚礼规格也不能超太子是吧。
工科都给事中王德完在万历二十八年八月二十一日的奏陈中提到:皇长子婚礼珠宝等项约九百三十四万三千余两,传造袍服四万一千余匹。皇长子婚礼传买段一万二千七百余,约银十万多两。磁器口传二十三万五千件,约费二十余万两。
而同时他也提到了另外一组数据,宁夏用兵数月,约费饷一百八十七万八千余两,朝鲜用兵七年,约费饷五百八十三万二千余两。平播州杨应龙,用兵多年,费银一百二十一万六千余两。
以关坤瑜现代人的思维看到这组数据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假的!还是最低级的那种造假手段!
尼玛万历援朝和丰臣秀吉面对面硬刚了七年之后,花的银子还不如一场婚礼多!一场婚礼花掉了全国两年税收!
这玩意说出去能信!?
搁现在一场婚礼花去大吃货帝国两年政(哔)府财政收入,这钱拿去打世界大战够把地球修理两三圈了吧!?
仅仅婚礼便是如此,那万一死个皇帝丧葬费总不能比这低吧?新君登基怎么也得意思意思吧?
万历还算好的,撑了四十多年才办一次葬礼,到他后面就不行了,泰昌帝朱常洛前脚办红事后脚办白事,天启帝朱由校也只撑了七年。
若是这俩人的婚丧嫁娶也都照比九百多万两银子往上了花,两人在位七年的税收恐怕还不够他俩人红白事花的呢!
但如果这个数据是真的……那爱咋滴咋滴吧,只能说不作不死,可怜崇祯这个背锅侠死的冤啊,当皇帝之前八年驾崩了仨皇帝,算他自己登基了仨皇帝,再加上取皇后啥啥的,国库里面能不跑耗子那才是见鬼了的,万历留下的内库再怎么家底丰厚也架不住这么个作法啊!多出这一口结婚丧葬的钱来至于玩加派么,至于去煤山吊脖子么……
这事关坤瑜不想管也没法管,现在只要管好自己便ok,而现在么,关坤瑜自然有他关心的事情。
“原来如此,可我怎么见还有几个衣着不凡的公子在里面?二十两银子对平民百姓来说是一笔大钱,但以他们的身份想必不会在乎那点钱的吧?人家去趟青楼花的都不止是这个数。”
那仆役奇怪的盯着关坤瑜看了看,很难理解为何这个毛都没长的小屁孩能知道青楼的事,当然,他也知道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多说,所以干脆装作没听见。
“的确,来这里替老太君画像的人并不都是冲着钱来的。还有不少人是冲着咱家老爷的名头来的。”
见关坤瑜有些疑惑,那仆役又解释起来。
“我们武老爷爱画如痴,品鉴画作的本事在整个南直隶也是有名的,经常有名家带着画作请老爷品鉴;又好提携后辈,后辈拜访者亦是络绎不绝。若是能得我们家老爷的夸赞,那定然能扬名乡里,很多家中不缺钱的富家公子便是打的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