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邋里邋遢又醉醺醺的男人,就这样耍赖一般颓然坐地上。
嘴里念叨着的那些话,眼神之中的失望或许太过强烈,竟然有一种心酸的感觉。
许老大见他奔过来,赶紧过去,“吴叔,咱们起来好好说,这不是不熬糖,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被叫吴叔的吴仁厚,却似乎听不进那么多,只坐地上一会,很快又站了起来,身子都有些摇摇晃晃的,指着他们里头这些人,坑坑巴巴说道:“什么时候,这么大的陈家,要靠卖小食度日了?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放着好好的糖坊,甘蔗不管,熬糖不管,怎么去糖业大会上不管,手上的金元宝丢出去,反而去捡一个破碗起来,哈哈哈哈——”
说完,转身去了。
那妇人倒是不好意思,却也只对他们说道:“你们不要管这死老头子,老都老了,还整日间地发疯!”
说是这么说,到底还是追了出去。
许老大只剩下摇头叹息,“当年吴叔一个人,三辊压榨机使得比谁都好,一双手也是巧的,熬糖洒石灰,比谁都看得准,而今……”
而今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
一直到满意跟春草归家之后,还是会想起,那吴仁厚瘫坐地上的样子。
就那么生生刺痛了她的眼角。
自己这一步真的走错了吗?但要是连过日子的银钱都已经捉襟见肘,一切寄托在熬糖上就是对的吗?何况糖坊自己做不了主……
要是能够说服唐颂就好了。
也不知道唐颂收到那封信,依照他那阴暗低沉的性子,会如何?
满意突然就担心起来。
时而想着唐颂既有心思买那一大堆的礼物来嘲笑自己,怕也是病有起色了吧?没准心情一好就答应了,再如何自己写的那些方案,对目前这乱七八糟的现状也是能改善一些。
但万一呢?那位阴晴不定不走寻常路呢,觉得自己插手太多又要如何?
一时间,满意纠结地一晚上都在翻来覆去,直到天色透出鱼肚白之时,才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天色大亮,连五禽戏都已经忘了练。
不免有些心虚问春草:“春草,乔婶没有过来叫咱们?”
春草摇摇头,“一大早的就来了客人,但听着胡少爷那头似乎很是激动,都吵了好一阵了……”
满意巴不得有人找胡不寿麻烦,要不是现在准备回去看爷爷,她都想过去瞧热闹了。
待再次准备好那些圆子,好生地撒上一层粉,凉粉草一类的也备好,满意这便想着要出门。
刚巧到院门的时候,就听得一阵嘈杂之声。
“不可理喻!”
话语之中隐隐含着怒气,身后的小厮一边小跑跟上自家公子,一边劝说,“公子甭跟他计较,这是给脸不要脸呢,可不知他们以后还能如何……”
满意赶紧带着春草退到一边。
而那个被叫公子的,却在她们跟前站定,凝眉在想什么。
那刀刻一般的五官,满意蓦然想起当初给自己砸银子的骑马的那位,听田鼠说却是什么秦公子?
满意心里隐隐猜测出他的来意。
果然,秦江彻剑眉一挑,一拍脑袋,“这位姑娘可是当初卖了冬瓜糖给秦某的人?”
满意心里却在想,田鼠不是说这个人不好惹吗,要真的盯上自己怎么办?
不过她也没有隐瞒的必要,谁叫他已经找过胡不寿了呢?这样一来,或许能够祸水东引,胡不寿自顾不暇,等唐颂答应自己才能去管甘蔗地不是?
她就笑笑,点点头,“对呀!”
身后的小厮一听觉得有门,赶紧说道:“原来就是姑娘您啊,咱们今日来是想买下这冬瓜糖的方子,价格如何你们开,要不然就你们现在的糖,即便糖色变浅也没有太多好处不是?倒是不如你们开个价,到时候你们也正好能够重新发展,如今各取所需……”
满意不得不承认,这小厮说得挺有道理。
她又看了一眼这秦江彻,看着怎么就有点害怕,但既能光明正大前来合作,开出的条件还行,却是个磊落之人。
满意正要说什么。
却见胡不寿已经从身后追了出来,指着秦江彻主仆二人,嘴里就不干不净骂:“好端端地你们还上这里来捣乱!不过是后来暴发起来的人家,就如此嚣张,还想着来拿我们糖坊的方子,也不看看自己。”
秦江彻原本想对满意说什么,此时听胡不寿这般说,以一种看傻子的眼光看着他。
胡不寿更是受不了,立马赶人走,“要不是我胡某人念来者是客,你们还能站在这?”
他越是恼怒,秦江彻却一丝一毫的生气也没有,只冷哼一声,“今日算我失眼,难怪你父亲带着你弟弟出门历练,原来我还想着是留长子在家,以便主持大局,却原来是带出去,丢不起那脸。”
胡不寿被踩了痛脚,脸色都青了。
秦江彻瞧了瞧满意,看着她跟春草的打扮,想必也不是能做主的,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胡不寿哪里忍得住,指着他们的背影,“本公子就是在家说了算的!你算什么?还有脸整日跟着朱姑娘身后跑,也不瞧人家看不看得上你!”
满意耸耸肩膀,带着春草去了石坝村。
满意爷爷跟以前倒没有什么不同,瞧着满意拿出来的东西咧嘴笑,嘴里仅剩的几颗牙齿,像秋风之中依旧挂在树枝上的叶子,坚挺地不肯落下。
田鼠却并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