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广场后没多久,梅伊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串细微的脚步声。
“兰尼斯夫人,请等等我,兰尼斯夫人!”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有人在叫自己,回过头去,只见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孩正向这边跑来。
对方束着两条羊角辫,脸蛋因为寒风而冻得通红,不过棉衣和皮靴倒是崭新的,面料及做工也十分扎实,如果放在两年前,她一定会认为是某个颇有家底的小姐。但现在能买得起新衣裳的人越来越多,已不能单纯凭外表去判断身份了。
女孩跑到她的身边,喘了几口白气,将手中提着的两条咸鱼分出一条来,递到她面前。
“兰尼斯夫人,这是我的谢礼,请您一定要收下。”
梅伊不由得一怔,“谢礼?”
“我早就想见您一面了,如果我的父亲看到了您演出的戏剧,他一定也会感到非常欣慰的!”
“可我并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的父亲……能从头说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西境之星花了半刻钟时间,才算大致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这名女孩的名字叫铃兰,逛完便民市场出来后恰好认出了她的背影,追上来送鱼不过是临时之举,只为了表达心中的谢意。
而铃兰的父亲是一位第一军士兵,在与教会的战斗中不幸阵亡,只留下了她和母亲。市政厅的丰厚抚恤和优先招募政策让她们无需为生活而担忧,但父亲的逝去仍令铃兰悲伤了好一阵子,直到新戏剧《英雄的一生》上演,才让她重新振作过来。
在戏剧里,所有因守卫家人和王国而英勇牺牲的人,都被陛下赋予了英雄的称号。
“母亲说,他以前只是一名普通的猎户,没想到死后还能获得这样的荣誉——所以如果有机会见到您的话,她让我一定要好好感谢您。”铃兰深深向梅伊鞠了一躬,“现在大家都称呼我为英雄的女儿,让我觉得父亲其实并没有离我远去。若不是第一军不招收女性,我也想要拿起火枪,去与那些不怀好意的敌人战斗。”
“……”梅伊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问道,“但战斗就有可能牺牲,你难道不害怕吗?”
铃兰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以前每到冬天,我们就得举家迁往长歌要塞,许多人会死在路上,然后被丢进赤水河里,每听到一个噗通声,就代表着一个人死去。到了贫民窟,死的人就更多了,一场大雪过后街边到处都能看到冻僵的尸体,那时候我常怕得发抖,生怕闭上眼就会成为下一个。”
“正因为不想再回到那样子,才需要有人站出来,为新生活而战斗。”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那是戏剧里的一句台词。
梅伊刹那间感到心底有一块柔软的东西被触动了。
她伸出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发,“即使付出一切?”
当戏剧里的旁白问出这句话时,梅伊依稀记得整个广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英雄扮演者的回答。
而此刻,铃兰的回答如同戏剧里的“英雄”一样有力,“因为它值得我们这样做。”
“你的谢礼,我收下了。”
“兰尼斯夫人,请保重!”女孩愉快地挥了挥手,转身向另一条街道跑远了。
梅伊望了眼手中沉甸甸的咸鱼,脑海里却回想起了她在旧王都大剧院表演时,向戏剧大师卡金.菲斯请教的场景。
「什么是最好的戏剧?」
「将观众的注意力牢牢集中在你身上,认为你就是那个剧中人,他们看的并非戏剧,而是你的一生——能做到这一点,才是最杰出的表演。」
为此她苦练演技,琢磨角色的心情和神态,全身心投入到剧本故事里,每一个细节都要做得无可挑剔。付出终于获得了回报,她在二十五岁时成了家喻户晓的演员,以一名西境人的身份,在王都站稳了脚跟。声望最巅峰的时期,即使王都大剧院的名演也无法盖过她的光芒。
但现在,梅伊的想法却发生了变化。
《英雄的一生》演出时,她的表现完美无缺么?并不是。陛下的剧本出得实在太快,基本排练两三周就得上演,其中背熟台词还要花掉一周时间,剧组很多时候是一边演出一边改进。例如她扮演的英雄之妻,就出现了漏词和用错表情的问题。更别提这个故事并非她所熟悉的爱情演绎,许多东西都要重新揣摩,根本谈不上完美。
然而戏剧的反响不好么?
从观众回馈的掌声来看,《英雄的一生》绝对不比当时的《王子寻情记》要差上多少。当主角说出「因为它值得我们这样做」时,爆发出的应和声几乎震散了群山之巅的积雪。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表演……她想,王都大剧院里绝对不会看到这样的景象,贵族们也许会为剧中人伤心落泪,或者欢欣鼓掌,但他们所注视的始终只是她一个人,一个局外人的一生。而在这里,观众看到的却是他们自己——透过戏剧,人们看到了他们想要的未来。
……
回到住处,梅伊意外地看到了艾琳和拂晓晨光。
“啊……梅伊,你回来得正好,”艾琳从座椅上一跃而起,握住了她的肩膀,“我们刚在拜托卡特大人帮忙占一个好位置,你到时候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去哪里?”
今天是怎么了,遇到的人说起话来都不明所以。她翻了个白眼,拍开艾琳的手,将鸟吻菇和咸鱼放进厨房。
“炮火演习啊,”艾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