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到中午。
天光自上而下,照到湖中,水澄明净,深而浮色,晕则生光。
白石生于其中,横斜左右,荡纹惊沙,层层叠叠。
水中石,石上松,松枝鸟,看似杂乱无序,但风一吹,一金一白,一光一影,交织之间,森森然而生出冷冽萧杀之气。
看在眼中,听在耳里,让人望而却步。
陈岩负手立在舟上,目光幽幽,似乎能够看透四周弥漫的气机,笑了笑,“能够将地势之利发挥到这种程度,了不得。”
坚石侯稳稳当当而坐,声音平静,道,“镇海王一家,历代镇守南海,斩杀水族无数,常常引得他们各种手段报复。每一代陈家子弟,都有不少人死于非命。”
“后来国朝的金玉大师亲自出手,调动上万人,凭借丹云湖之地势,历时两年才布置成此大阵,解除陈家后顾之忧。”
“镇海王也没有辜负圣恩,从来都是兢兢业业,让水族无法踏上陆地一步。”
“君臣相得的故事,”
陈岩笑了笑,看风吹水上柳,条条向西,絮絮如语,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感情,道,“我自小就听,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坚石侯不再说话,心中却不平静。
他现在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乃是落云谷谷主陈岩。
真正的半步元神境界,天下巨头。
睥睨四方,纵横无敌。
这样的大人物,和朝廷的关系还不算好,突然来到海州,并指名道姓拜访陈家,到底有什么事?
他看着日光照在水上,波纹晕开,荡漾金色,心思不宁!
原因很简单,像陈岩这种人物,真要是插手南海,不敢说立刻颠覆局面,但绝对造成的影响难以估计。
举手投足,颠倒乾坤,不是别的军队数量什么的能够改变阻止的。
两人各有心事,都不说话。
一时之间,舟上安静下来。
只有袅袅荷香浮来,山水骨架,熏醉入画。
轰隆隆,
好一会,扁舟轻轻一摇,打了个转,安安稳稳地停在水面上。
下一刻,
眼前的水光如同画面般卷起,显出眼前的山庄。
天影斜照,三山拱卫。
森壁而争霞,云落则白鸟飞。
时而有钟声响起,静幽之中,才见法度。
“陈家。”
陈岩看在眼中,念头起伏。
轰隆,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中门一开,悬灯结彩,彩毡铺地,一行人自里面出来。
当先之人,头戴金冠,双鬓微霜,冷峻威严。
身后跟着二三十人,声势不小。
“陈谷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镇海王停在十丈外,吐气开声,声音若雷霆,轰然而鸣。
“不敢。”
陈岩自舟上下来,还礼道,“见过镇海王。”
两人站在一块,一个久居高位,严肃冷峻,一个超凡脱俗,翩然似仙。
气质不同,分庭抗争。
“咦,”
坚石侯一看,却是讶然出声。
以前他没有注意,或者根本没想,但现在看着眼前的两人,虽然气质不同,虽然年龄各异,但站在一块,相貌却有几分相似。
“真的像。”
实在是太过惊讶,连坚石侯这样的武中圣者,都揉了下眼睛,再次确认。
“这是怎么回事?”
坚石侯真的震惊了,他一路上费尽心思,居然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局面。
“我这次来,是要完成我父母的心愿。”
陈岩大袖飘飘,从容自如,心态平静。
他本是从别的世界而来,从来没有和陈家人接触,自然不会有什么感情。
至于人身之因果,只是系于父母,亲族之上,不用谈起。
镇海王沉默少许,开口道,“信物何在?”
“这里。”
陈岩将准备好的玉盒递过去,自然有人接过,然后层层审核,关系到宗族问题,每个家族都是慎之又慎,唯恐出半点的差错。
在这个过程中,一行人站在山庄外。
半湖水光。
柳叶浓浓如洗。
还有枝头上雨后的清圆,夹杂山鸟的声音。
最后是沉默一句话不说的人们。
看上去怪异,又似乎很和谐。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人从山庄中走出,快步来到镇海王跟前,递上一张玉纸。
纸上是从族谱上拓下来的文字,古拙肃穆,族中长老用上的族印非常显眼。
很明显,已经确定,陈岩的父母是出自于海州陈家。
镇海王将玉纸收好,笑道,“原来是一家人。”
事实上,真按辈分算,他还是眼前之人的长辈。
不过他心中有数,当然不会故意拿大。
陈岩对镇海王的态度很满意,果然不愧是镇守海州压得水族无法动弹的强人,知道分寸,懂得规矩。
“那我们就先进府吧。”
镇海王招呼一声,众人鱼贯而入,进入陈家。
半个时辰后,镇海王安置好陈岩,大袖一展,前往元都堂。
轩窗四开,种有莲花。
角落中有烟绿鼎炉,烟气袅袅升起,凝而不散。
二十几个人早早就等候在里面,一眼看去,银发苍苍者居多,都是族中宿老。
他们看上去少有的兴奋,大声交谈。
镇海王见到这一幕,眉头不自然地皱了皱,然后咳嗽一声,在中央主座上坐下。
见到镇海王前来,人们更加高兴,眉飞色舞,纷纷抢着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