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日暖,李纨在外头的日子除了时时挂心着贾兰,旁的一概得过且过。是以明明比林家小了那许多的一个花园子,商量来商量去,待林家老宅都快完工了她这儿还在“纸上谈兵”。却有人看不过了。
这日许嬷嬷打庄上来,说完了庄上的事,便对李纨道:“计良让我问问奶奶,奶奶那荒山野岭的花园子可还修是不修?他上回应了奶奶在庄子上修宅院的事儿,如今已经连图样都寻人画好了。趁如今天暖就要动工,若是奶奶的花园子也有主意了,那就交予他一同修建了吧。若是奶奶还没定主意,他那里也很有几个堆山引水造景治园的先生,不如索性他们那头出了图纸,您看可成?”
李纨心知这是被嫌弃了,抬眼看看,常嬷嬷跟闫嬷嬷都含着笑意,便挥挥手道:“素云,把我们素日里商议得了的图纸都拿来给嬷嬷带回去。大概就照着那个意思办吧。”
许嬷嬷又翻出一册簿子来,交给李纨道:“这是庄子上小院子的图,我看着也是好大阵仗,奶奶看看可入不入的眼。”
李纨大致翻了一下,十二个小院落拢共聚成一个大园子,看着倒也精巧,便问道:“如何消得这许多?”
许嬷嬷笑道:“这我哪里晓得,计良只拿了这图册给我。院落多倒不怕,奶奶不是还要给跟前几个人都留个院子?这么看来还不够数呢。”
李纨原是恐怕花费过巨,这会儿见许嬷嬷这样神色,又兼那些院子也确实不大的,便笑道:“那便依着这个来吧。左右我也住不着的,那花园子也交予计良一同修了。”
许嬷嬷打趣道:“如今倒爽快了,我还当您那花园子要等长了菌子才能想起来动工呢。”
她自然不知道李纨日日在珠界内勤修“物力”,眼界喜好一日几变,难免今日想种树了明日又想挖塘。索性这会儿借计良的东风扔了出去,倒图个省心,毕竟外头不同珠界有无尽的岁月可蹉跎虚耗。
虽是李纨说了都交给计良做主,不过几日,许嬷嬷又拿了七巧坊那头定好的花园修缮图纸来给李纨看。一摞数十张,精致细密让号称商议了许久的一屋子人都有些汗颜。便干笑几声:“好身手啊,咱们是比不上了。”许嬷嬷笑道:“奶奶也不去打听打听,七巧坊如今也很有些身份了,这么点子事儿还做不好计良也趁早别干这个了。”
这几年不说天时如何,光各样商行就如雨后春笋赶着长,懵懵懂懂过着日子的人这时候一回神,眼前的世道比之先前已变了许多。这七巧坊就是其中最匪夷所思的一家,听说是跟着去了一趟番国的人从番国大商族那里用几箱珍宝和一队美人换回来了一份炼制琉璃的方子。
玲珑阁正是七巧坊下的商号之一,专售各色琉璃。凡有幸进去见识过的都只道恍若龙宫水晶殿一般,价格自然也不是普通人能问津,小小一套茶具就能顶二品大员一年的俸禄了。世上偏以稀为贵,越是如此越是不愁人上门。只是,素来财多招祸患,这七巧坊单凭玲珑阁一处也算日进斗金了,却是大财发的安安稳稳。京城这么地界,待三两个不长眼的试了水失了面子之后,便再也无人敢打这主意了。
也有有知根知底的,虽然看着那财源广进的样儿恨得心都发疼,奈何抢夺到了明年上就落了下乘了,商来商往,钱财上的事情要整治也该从钱财上入手才算不坏规矩不失脸面。
只是一来根本不知晓这七巧坊琉璃的原料是什么,那掐扣原料这一手好棋就算废了;二来他们这样的日常流水也没可能到断了账面现钱那一日;再来真正做主的如今被推到外头的是一户刚脱了籍没多久的家奴,谁信?可你爱信不信反正是挖不出后头的人来。
更恨的,连扶个幌子同他打对台都不成,因为咱手上没那琉璃方儿啊!派了多少人手去探那炼制琉璃的地方,折损了大半不说,还是连个准话都没探出来!实在是越想越恨,却也干恨着没得法子。
那被当成傀儡纸人的琉璃方正主儿这会儿正一门心思给他旧主修宅子花园。若不是李纨说死了不让,计良都有心多买几处庄子送过去。这琉璃的收益太过丰厚,说一本万利都不为过,这么白白地就交到自己手里了,饶是计良也算经过风浪的也不禁有些手软。
如今这宅子花园自然是往死了使劲,更别说听那主子的意思,这往后恐怕还得作出疏远的样子来。刚把两处宅院修建的管事叫来问完事,玲珑阁的掌柜拿了张单子寻来,“东家,这里要三十六扇晶透琉璃花窗并各样大小六十四件琉璃摆件,送去西城林府。”
计良一愣,“林家?”
掌柜的垂首递上单子,恭谨回道:“是,但这单子却是长宁号下的。”
计良低头略看过手里的单子,问道:“长宁号,汝南成家?”
掌柜的答道:“正是。小的略寻人打听了两句,旁的商号并未收到过林家下单。”
计良想了想,一笑道:“旁的?什么东西长宁号没有!也就这琉璃了。行了,接了单子吧。好生准备了让人送去。按市价低两成收账。”
掌柜的忙应了,待其往外走时,计良又加了句,“莫要声张。”掌柜的回头答应一声,才去了。
一日将晚,总算稍稍得闲,玲珑阁里正点了华灯,那些琉璃件在灯火之下犹显得剔透晶莹,正在各色紫檀座子丝绒垫上侯着买主。后院游廊连着个偏门,这小门出去另有一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