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日芒种黛玉一早便回了家,回到自己屋里,容掌事便让人送来了一个牛皮铜钉的箱子。待打开了,里头却是一个灰缎子大包袱。黛玉一见那包袱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伸手细抚上头那结子。那是里外两层包袱皮一明一暗勾串着打出来的结子,原是在扬州时,有一日父女闲谈时她随手无意间打出来的,林如海见了有趣,还打趣道“才同你说了几句个中渊源,你就打出这么个‘里外勾结’来”。此时一见,恰如验明正身,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便不由得泪如雨下。
辛嬷嬷等人赶紧上来劝解,好一会儿才止了泪,纤指细挑将那包袱解开了,里头却是几本极大的书册。黛玉将东西细细翻过,却未见书信,不由生疑。墨鸽儿在一旁道:“姑娘,这东西从海上寄来,也不知要过多少人手,总是保不齐的。”黛玉恍然,遂取过一册来翻看。这一看便看住了,直到摆饭时才放下。
原来那书里都是大张的画,颜色极为鲜艳,不同于此间常见所见。底下蝇头小楷,却也认不得是不是林如海的手笔。那画上画的皆是些异域风物,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当中又有一本,画的却是一人从海上到了一处所在,如何从一地去了另一地,如何与当地人打交道,甚或如何饮食有何奇趣。黛玉一眼认出那人在船上的背影恰似林如海的模样,便知这是说的自家老爹此番的经历了。细细看过,见最后画的是该人得了当地一大族的盛情款待,料想无碍,又放下一重心来。再回看这许多东西,体察老父用心,不由莞尔。
墨鸽儿在一旁伸了脖子看了看,失望道:“听说那边有好些滋味特异的果子……”
辛嬷嬷瞪她一眼,妫柳却听到耳朵里了,便问黛玉道:“姑娘可想要那边的什么东西?我替姑娘寻些来也好。”
墨鸽儿冷笑一声:“你要能,直接去让老爷给姑娘写封信不好?混吹大气也要看个时候,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黛玉听了却是眼睛一亮。
到了晚间只剩两人时便问妫柳:“柳儿姐姐,你果真能去我爹爹身边?”
妫柳想了想道:“若是寻果子的话,左右在那片地上,随意找找总能寻着的。若是要寻人,就难了些,我神识功力不够,搜不了多大地方。又没在老爷身上打过印记,实在不好说。”
黛玉知道妫柳向来不是个藏着掖着的性子,也只好作罢了。只妫柳仍问她:“姑娘可想尝尝那边的果子?”
黛玉便摇头:“你作法运功也不是白白的吧?总要有损耗。若是为了寻着爹爹也罢了,为着个果子像什么话。”
妫柳疑惑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里不是都这样?皇帝不是还让人把活树运来京里摘果子吃?我还当你们都喜欢这个呢。”
黛玉直不知该如何同她分说了,只好道:“那不是寻常人家做的事。且拿杨妃喻人也有些忌讳的,往后可不要乱说了。”
妫柳苦了脸:“她不是个大大的美人?这里的人整日里花费多少精神涂脂抹粉,簪珠佩玉,不就是为了能好看些?既如此,怎么以大美人比之还不乐意了?那我若哪日说哪个人像姑娘,那也犯忌讳了?”
黛玉长叹一声,拍拍妫柳道:“柳儿姐姐,还是睡了吧。”
妫柳也叹:“姑娘,如何你们都是这般,好好地说着话,说着说着忽然长叹一声就作罢了呢。”黛玉蹙了眉看她一会儿,忍不住笑了出来,妫柳自然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且说这里黛玉得知林如海无恙,直把那几本书册当成了宝,一日不知翻看几遍。想了又想,到底不好带到贾府去,心下有些怅然。
待再回到潇湘馆已是两日之后了,去见了贾母,贾母便道:“前儿园子里她们热闹,却是少了个你,个个到我跟前抱怨。”黛玉撒娇道:“老祖宗,这在家两日都要处理些杂事,我却连祭花神都没得着空呢。她们一个个玩得乐呵,竟还好意思排揎我来。”贾母大笑:“说说你这张嘴!没理也被你说出理来了。”留了同贾母一起用了饭,才往园子里去。
到了没过多久,探春来了,黛玉见只她一个,便笑道:“我还当多少人来跟我兴师问罪呢,还好还好。你倒巧了,正好拿了些新鲜东西来,你来看看?”说了墨鸽儿便取出了几样机巧玩意,一样样演示给探春看。探春看着有趣,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道:“唉哟,害我把正事忘了。正要同你说呢,这回你家去了,宝玉非说是因他院子里丫头胡沁惹了你生气的缘故,前两日作好作歹地非要寻了那人出来。”说到此处,便看黛玉一眼,才又道,“只是这人却也是有来历的,如今他正为这事儿挠头呢。”
黛玉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冷哼一声道:“我说呢,怎么巴巴地就你一人来了,却是当说客来的。”轻轻弹了弹指甲道,“你同他说,那日我是当面问他了,他自说了不是他的吩咐,也就罢了。我本问的也不是丫头而是他。之后我便急着家去,再没说过一句旁的。他要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