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棒疮结痂后便不用整日躺着了,只是整块皮肉绷紧,也不宜大动,总算能翻身坐卧。袭人早几日几乎日日以泪洗面,还不敢当他面露出分毫,只想着往后要如何劝解方能常保平安。
这日湘云同宝钗携手一同来看望,探春随后也到了,正逢着邢夫人使人送些新鲜果子来。宝玉便让洗了来吃。大家坐一处闲话两句,湘云想起黛玉来,道:“林姐姐也真是的,我好容易来了,她倒一去不回了。”
宝钗忙拿眼看宝玉,果然见他皱了眉,口里嚷嚷道:“就是,赶紧让老太太派人接去,这都好些日子了。也不知道林妹妹在家得不得好生睡觉,如今天热了,到底潇湘馆那里凉快。”
探春一笑道:“二哥哥你这可是‘替古人担忧’了。你也是去过林府的,虽未进内院,外头如何景象你没经眼看?倒说出这样话来,传出去未免让人可笑。”
宝钗也道:“老太太早遣人去过,只连着几日都有客在,林府又没旁的主子,全凭林妹妹一人操持。咱们帮不上忙就罢了,若再有什么话,却是不该了,倒像咱们不懂事似的。”
湘云不信道:“早先也没听说啊,怎么如今就那么些客人要相待了?我看是嫌我们的意思吧。”
探春摇头道:“那却不是的。原先有林姑父在扬州,要有来往,也只有往那边去的。如今又不同了。这一遭儿有人上了门,后头的自然是都随进了,只有越来越多的。且我还听她们说,那戴夫人见了林姐姐几次,极为夸赞,是以也很有几家家眷欲见见林姐姐呢。”
湘云便问:“你又听哪个说的?”
探春道:“前些日子同太太往舅老爷家去,听提督夫人说的。如今那戴侍郎已升作戴尚书了,他家家眷的话自然更有人信实了几分。”
宝玉听了叹道:“难道林妹妹也要同凤姐姐一般,整日不歇地应付那些俗人陋客?想来她也该难受极了,很该让老太太接了来,也省得那些人寻上门!”
湘云笑道:“二哥哥,你这才真真是‘以己度人’了。常人要求一个‘交游广阔’‘声名显达’尚不能够呢!何况你方才没听真?那不是尚书太太就是提督夫人的,与这些人相交,难不成还辱没了你的林妹妹不成?!”
宝玉正色道:“云妹妹你好好一个清白女儿,怎么也学起那些禄蠹愚夫来专以官位权势为论?这可说不到一处去了!”
湘云才要反驳,袭人在旁劝道:“姑娘们都不消与我们爷说这个,但凡哪个提一句,都要遭他一通儿话。横竖要同他较真也难,要顺了他话也不对,更难相应了。”又转头对宝玉道,“二爷,要我说,你再这么着,到时候惹得姑娘们不快,往后都不乐意理你,你就合了心意了。赶明儿后儿的姑娘们寻了地方设宴作耍,你如今可连赶都赶不上的。”
说得宝玉讪讪的,宝钗几个都抿了嘴笑,探春道:“可好,可好,这才是太阳在屋子里呢!”
正说着,琥珀拎了一篮子鲜果进来,见过众人,才笑道:“刚才赖嬷嬷过来同老太太几个斗牌,孝敬了老太太一些新鲜果子,老太太让我捡了一篮子送来。姑娘们也都有,刚都送去各人院子了。”众人忙起身道谢。麝月秋纹上来拉了琥珀说话。
湘云见提赖嬷嬷,倒想起一事来,便问道:“对了,还没问过二哥哥,怎么好好地就把晴雯给撵出去了?往常看你最纵着她不过的,如今倒翻脸了?”
宝玉当日一时气冲行了这事,转日就有些后悔,遣了袭人去问,却说太太连身契都还给人了,再难进来的。因这个,心里不爽快了好些时候。如今听湘云又提起来,越发没了劲头,只哼哼两声嘟囔了几句。
袭人知道他心里的病,便笑着对湘云道:“姑娘快别提这个了。二爷哪里是安心要撵人呢,不过是话赶话地说到那儿了。第二天就让我往太太处求情去,哪想到太太那日却是念着晴雯伺候二爷这几年也没犯过大错,且她一手好针线也是尽知的,只说一场主仆,不止赏了她银两,还连身契都还了她。这不是好事?哪里能再说要她进来的话儿!为了这个,我们爷好几天没露笑面儿,心里不得劲得很呢。”
湘云听了便看着宝玉笑,那边琥珀却开腔搭话道:“宝二爷再不用担心她的,她如今好着呢。方才赖嬷嬷还同老太太说起,说是前日她的一方绣品让凤起书院给相中了,特派了车来接了去了。说不得过些日子还来磕头呢。”
宝钗先反应过来:“凤起书院?这如何连上的?”
琥珀也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呢,只听赖嬷嬷说,那边的绣工师父要招两个随侍的副教头,却是要求极高的。京里好几家都送了自家府里的绣娘去,都没有取中。听说先前取中了一个官家小姐,这回不知道又取中了几个。反正晴雯是被挑上了,前两日一辆车来,就给接进去了。到底后头怎么样,还不晓得呢。”
宝钗听了缓缓点头道:“她倒是造化了。那样地方,若是能留下来,岂不是比我们几个还强些?”
湘云不解道:“姐姐也说得忒过了,哪里就那么好了。”
宝钗笑道:“你长年在北边,不晓得那个书院的事。在江南可是鼎鼎大名的,只是她们挑学生,一要性情,二要门第,三要才学。就是江南那样士族林立的地方,一年顶多也不过十来人得中。如今在京里开了一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始招生员呢。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