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出了个金钏儿,之前被王夫人撵出去一回,大大伤了脸面,哪想到转头还进去了。进去也罢了,这出一趟远门回来就成姨娘了!虽改了头衔儿,这金钏儿行事仍同从前差不多,隔三差五往家里去一趟,王夫人也不十分管她。照样在王夫人跟前忙前忙后伺候着,王夫人正少了一个彩云,她一回来,倒把这个缺给补上了。
王夫人也说过两回:“你如今身份不同了,也不用整日跟着我。回自己屋子去歇一会吧。”
金钏儿便道:“我只认太太,从前是伺候太太的,往后也仍是长长久久伺候太太。太太只不嫌我笨,就别赶我走。”
王夫人虽偶或心里还有两分别扭,只她是头一个受不得人服软的,金钏儿又深知她秉性,如此相处数月,竟又同从前一样了。
只宝玉见了作妇人装扮的金钏儿,心下就很有两分尴尬了。犹记得当日摘耳环、吃口脂,嬉笑玩闹何等亲密,转眼成了自家老爹的房里人,也算半个长辈了。这一夕之变,让他如何轻易释怀?
倒是金钏儿大方,自自然然的一口一声“宝二爷”,多有五分尊重又守着为妾的规矩,让人挑不出错儿来。王夫人冷眼看了几回,也不见什么岔子,便也略略放心。
府里众人揣测议论,只说这一对儿新姨娘都是花朵儿一般的人物儿,又猜测这白姨娘就是王夫人安排的意思。便是贾母,也只当这金钏儿当日得了王夫人私底下的什么嘱咐,如今见她回来后仍同从前一般,心里更认定了两分。
金钏儿却告诉王夫人,原是得知周姨娘去了,贾政一时心伤多饮了两杯,她上前伺候,稀里糊涂地被收用了。这才跟了贾政。这事儿自然不能说出去,王夫人少不得只好当做是自己安排的人了。
一众爱看热闹的奴才都等着赵姨娘出手,却只见她往小周姨娘那里送了一回旧衣裳。没羞着人家的脸面,倒替她换来一堆好处。自后就没动静儿了,众人心叹:“赵姨娘果然也老了,要换三五年前,还不得折腾出几场笑话来让大伙儿热闹热闹。”
却是不知赵姨娘如今日日惊惧债主上门,恨不得地缝里能抠出银沙来,哪里还有空去同两个万事不出头的新姨娘斗去。
这日又一个婆子来寻赵姨娘,赵姨娘还疑惑着,就听来人道:“姨娘,我是替人带话来的。就一句‘想是当日没认真写上利钱,奶奶就不当回事了,真要撕破脸了,我也不消进府里才得想法子呢’。”
赵姨娘听了面色一白,赶紧拉了那婆子道:“好奶奶,救苦救难!烦奶奶给我带句话给那人,只说我绝无赖账的意思,正想法子呢。少则三五天,必定筹措出一些儿来的!千万信我,千万信我!我若扯谎敷衍,都不消神佛动手,我自一头碰杀了去!千万信我这回!”
那婆子得了这话,也不肯领茶,也不要赵姨娘塞过来的青钱,自袖着手走了。
赵姨娘这才瘫坐到位子上,只觉死到临头。正这时候,彩霞过来了,见她的样子道:“姨奶奶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赵姨娘跟见了菩萨一般,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抓住彩霞的胳膊道:“怎么样?可有眉目了?”
彩霞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还有一个,姨娘到底因何事,竟需要这许多银钱?若同三爷相关,不如直同太太说了也罢。太太慈善,总不会不管的。”
赵姨娘咬牙道:“你这才是傻话了!环儿要不是碍了人眼,能被耽搁成现在这模样?如今是极好一个机会,还是我娘家得的消息,只凑够了一千两银子往出一给,就能捐个带刀侍卫。人家是看我们母子日子可怜,才伸把手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这话如何能告诉太太去?!”
彩霞只听得事关贾环前途,立时也着急起来,道:“之前的小蓉大奶奶没了,珍大爷给小蓉大爷捐了个龙禁尉,还花了一千五百两。姨奶奶说的这个还很是难得的机会。”
赵姨娘见她松动,赶紧加把劲道:“可不是难得?!唉,可惜我这做姨娘的没本事,七拼八凑还差了八百多两。倒是还有两件像样的首饰,只都兑了去,怕就露了行迹了。不说咱们运气好,倒像有什么埋怨私底下动作似的。闹破了往后只怕更难了。”
彩霞想了又想,咬咬牙道:“姨奶奶再等两日,我再想想法子。”
赵姨娘一把握住彩霞的手道:“孩子,难为你了。你只想法子替我挪些出来,往后我赎了当仍还回去,再没一个人知道的!这是为了我同环儿,也是为了你。你放心,这份功劳我替你记着,往后任谁也越不过你去!”
彩霞红了脸:“姨奶奶说这些没要紧的做什么!咱们赶紧办了正事要紧。”
赵姨娘一个劲儿点头,又嘱咐她小心谨慎云云。
彩霞原是趁着王夫人歇晌的时候出来的。如今天冷日短,王夫人也不过靠在榻上养养神。彩霞回来了,玉钏儿朝里头比了比,轻轻摇了摇手,知道王夫人还歇着,两人便在外屋凳上对坐着剥蜜柑吃。
金钏儿掀了帘子进来,也在一旁坐下了。见彩霞总有些神不守舍,金钏儿便给玉钏儿使眼色,玉钏儿也注意到了。只这彩霞虽是大家自小一起伺候王夫人的,行事稳重性子平和,却并不容易亲近。两人便也没说什么,只你一瓣我一瓣的吃橘子。偶或小声说两句这个甜,方才那个有点酸的闲话。
彩霞跟着随口答应两句,眼睛就禁不住地往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