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都尉之子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着,这里长混宁府的一干子弟都挨个给请去衙门细说了一回。要说从前,哪个衙门敢如此行事,几家家里早不干了,哪头发话也够那边喝一壶的。可如今□□反变,各路不通不说,不惹到急处,也没哪个乐意先翻这脸。且那衙门也知道好歹,除了薛蟠这个“首犯”一直被拘押着,另外几个都是过去问一回话就放回来了。过两日再来请一回。如此而已。
又过了几日,那倒霉小子醒了,几个大夫看过,也没什么大事,连薛蟠也从牢里放了出来。他在里面也没吃什么苦,倒是回来一看香菱不见了反大闹了一场,跑去把人绸缎庄给砸了不说,还往宁府去追问那日的那个小子是谁。还打着将人抢夺回来的主意。
薛姨妈气得病了一场,人也一下子见老了许多,宝钗拉着薛蟠到薛姨妈窗前哭着骂了他一顿,薛蟠见亲娘同妹妹都这样情景,才不得不丢开了心思。
倒是夏金桂大感趁愿,当日她费了多少心思也没把个香菱弄走,没想到如今却不费自己半分手脚就去了这个眼中钉。立时吩咐厨上今日多杀两只鸡鸭,炸了骨头来下酒,好好庆贺一番。
尤三姐却另是一路想法,见薛蟠沉郁,她叹道:“原以为香菱妹子是个最讲情义的,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这么个行事。若换了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仇人去,不手刃了他就算留情了!”
薛蟠喝了一杯酒,才道:“她自来是个没主意的,谁要她怎样就怎样。且她最听宝钗同妈的话,这回又说是要换了我回来,她哪里会说半个不字!我只恨那个缩头乌龟,有能耐布局害爷,倒没胆量出来了!下回犯到爷手里,定不会让他好过!”
尤三姐道:“不能吧?这么多人牵连其中,就是为了换个香菱?那人什么来路,便是宁府大姐夫荒唐得也够了,也没这么着的。”
薛蟠便把从前那人问自己要过人的话说了,又道:“这话你可别告诉妈去,知道了她更该生气了。你想想,前后事一对,是不是有人给我设套的意思?”
尤三姐听了也觉有理,只如今香菱都已经让人弄走了,这牢也坐过了,还能如何,不过多陪薛蟠饮两杯酒,劝解两句罢了。
薛蟠却是高看了香菱了,这回讨要香菱,不过是知道里头消息的人顺势布局,搂草打兔子罢了。
不过两日,御使上章弹劾宁国府世袭三品威烈将军贾珍“孝中聚众赌博、酗酒狎妓并私藏强弩大弓”等事,中附京城各家子弟十数人口供笔录。言贾珍在为其父贾敬居丧期间,于家中开设赌局,诱引世家子弟前往作耍。每日杀猪宰羊,鼎烹锅炙,喧闹异常,全无半点哀戚之意。且于其内先引娈童戏子,后至娼妓姬妾,更以练习骑射为遮,聚众豪赌,每局涉银钱数可至数百上千两,云云。
皇帝见章讶异,因事关公府大家,非同小可,遂令大理寺同都察院共审此案。下了朝,都察院便派了人将贾珍请了去了。荣府得了信,先上下齐口瞒住了贾母,再令人往素来要好的人家送信去。
偏此刻王子腾不在京中,林如海又南下督造海船去了,贾政想寻个人商议也难。
一时京中议论纷纷,贤德妃娘家真是祸事连连,难免有人猜着是不是后头有哪个推手,奈何罪证并无伪作,就算是有人故意搅动风雨,也只无话可说。
宝玉听了信也想往北静王府里去一趟打探两句,去同王夫人说时却被拦下来了,只道此皆大人事,小孩子家瞎掺和个什么,仍让他往院子里安心念书去。若是念烦了,往园子里逛逛也好,只这几日却不许他出门了。宝玉听了无法,只好依言行事。
众人只当孝中聚赌虽是不肖事,想着不过罚几年俸禄也罢了,总不会闹到降爵那般严重。要说戏子娈童的话就更不算什么了,禁女色之事有明令,却从未听哪个朝报里禁过男色,且这些事不过空口言说,究竟没个实证,加上贾家根基在那里,眼见着是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局面。
偏这个时候贾蔷在外头得了信回来了,他回了京,别处没去,先往铁槛寺去了。贾芹见了只道他听说府里出事才回来的,便道:“如今都还不知定论,不过想来也无甚大事。真要拿这个说起事来,这京城里竟也不用住人了。”
贾蔷胡乱应付了两句,却说想要寻贾菖和贾菱,贾芹道那两个也许久不曾来这里了,如今府里事故频发,恐怕骨头也抽紧,不好同从前那般随意。贾蔷听说如此,便掏出一块碎银子扔给一个小厮,让他往城里去一趟,叫了那两位来,就说自己在此立等。
贾芹不明所以,亦不深究。他这里挣的就是个场子钱,至于旁人在这场子里做什么交易,他却不管的。且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好奇害死猫。
果然过不得半日,那贾菖同贾菱都来了,见了贾蔷各自见礼问好,坐下吃酒。也不见他们说什么正事,临走时候贾菖把个布包扔给贾蔷,含糊着说了句:“你自去说说看,成不成就看你自己本事了。”
贾蔷接过手里,闭了闭眼睛沉声道:“替我谢过二婶子。”
贾菖赶紧道:“我们奶奶可不知道这事儿,我们也没跟她说起过。”
贾蔷缓缓点头,那两个见他明白了,便都告辞离去。
贾蔷一口饮尽了杯中酒,出了门往水月庵去了。见他也不往正门走,只绕到后头某处,翻了墙进去。走到一处偏僻的屋子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