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王根本没信过外头所传的“天地易变”的话,直到他自己的亲信传了书信回来。无名火起!天下竟真有这样的事!再与如今朝野所传一对,越发心如火烧,原来真是上下一同来看自己笑话来了,好,真好!既然都眼见着了是“天地易变”,或者就预兆着改朝换代呢!毁我西北根基,怕是老天觉着我蜗居边陲太过屈才了,正该换个冠冕!
兼之三子皆亡的讯息坐实,幺子之病又总是反反复复不见好转,越发心冷。再说从前西北世代皆奉忠顺王府为正,整个西北乃至北域都是铁板一块。可如今天意弄人,将自己精锐兵力尽数毁去,自己还有什么可倚仗的?!何况,世上哪里都不会缺两面三刀见风使舵之人,若不然,如今也不会有新北军接掌北军城这样的大笑话!只怕不消多时,自己在西北的所作所为就再也瞒不过人去了……
恨,好恨!恨这无中生有的君臣名分!当日开国,先祖战功彪炳,大可裂土登基,偏偏先祖是个孝子,听了当时还不曾得封的太后所劝,竟力排众议,俯首称臣。才有了今日自己的尴尬境遇。
若非当日先祖出的昏招,自己又何至于落入这等境地!如今上头的那位,狼子野心,处心积虑想谋夺西北之地,还弄出火炮船这等怪物来。如今天予其机,岂会不取?!到时候叛国通敌、同室操戈的罪名儿,自己哪里还跑得掉?!叛国……呸!这何尝是自己的国?!
一时暗卫来报:“王爷,府外的瞭哨鸽儿又多了十几人,府里的那些暗桩也开始动弹了。”
忠顺王一张老脸,在灯下愈显狰狞,“欺人太甚!”捏紧的拳头一下把个金杯砸成了团。
乾元殿书房,诚王同信王都在,还有几个朝中老将,待一通吩咐完,几位武官领命各自去了,信王才开口问道:“皇兄,如今事实俱在,直让羽林军捉了那老匹夫不就成了?还真让他动起来不成!”
皇帝淡淡点头:“正是要让他动起来。”
信王哭丧了脸,憋着嘴道:“皇兄,这、这可是京城……这万一……”
皇帝不语,信王又转过去看他九哥,诚王面如沉水,叹道:“毕竟忠顺王府镇守西北将近百年,劳苦功高。且朝中文武,与他们世代相交者不知凡几,只不过不放在面上罢了。若是这时候就动手,只怕到时候就得满城风雨了。毕竟几人去过西北,又知道多少实情?百姓又向来好野史多过正说的。只消有人煽动,说……功高震主,或者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等话,这事儿就难了了。”
信王道:“呸!这什么道理?合着他爷老子有功劳,他就动不得了?若是真有百姓糊涂至此,也活该被那些二世祖欺负了!毕竟人家爷老子曾都有功于国的,孙子儿子就算杀人放火、欺男霸女,也是该当的不是?!”
诚王翻个白眼:“那到时候你一个个跟他们吵去?”
信王不说话了。
皇帝才道:“这是一个,还有一个,让他搅一搅,只怕泛起的渣滓还不止这一点。这京城附近,多少人经营几十年,难保没留下点根底。正好趁这时候都见识见识。省的埋时候长了,都成了毒。”
信王就想起前阵子猿獠岭的案宗来了,咬牙道:“一个个都不消停!”
诚王道:“心气哪里那么容易平了?也不知道谁,当日还想特特跑去炫耀一番自己嫡子身份……”
信王举起两只手,开始使劲揉自己的脸,一言不发。
又过三日,忠顺王自京卫营调动人马,忽然起兵作乱。一时间,平安州、永宁府、通江码头都有人马响应,连羽林军中都有内应。
京城人心惶惶,朝堂上各起纷争。主战一派,直指忠顺王府狼子野心,在京卫营这样的地方都能一时调动上万人马,可见经营日久,早存反意。京城要地,岂容反贼猖狂,只请圣上速下战令,剿灭乱党。
主和一派却道,忠顺王府镇守边疆百年,素来忠心耿耿,此次忠顺王作乱,恐是一时误信了谗言,若因此轻启战端,一则恐乱了民生,二来分毫不予其改过之机,未免让北疆军民心寒。为今之计,正该派了重臣为使,前往劝服,若得两相得解,化干戈为玉帛,才是京城之幸,百姓之幸。
如此你来我往,各说各理,哪头也不肯退让。渐渐就走了味道,主战一方道忠顺王此前西北战中,多与漠北有来往,通敌叛国罪名难逃。如今神州得天之助,忠顺王是眼见着罪行败露,才索性撕破了面皮,到此时候,朝上竟还有人要为之游说,说不定就是乱党党羽。
主和一方哪里肯受如此污蔑,只说忠顺王府世代镇守边陲,功绩彪炳,如今无缘无故起兵作乱,其中定有缘由。主战一方不问情由,便要为战,不顾陷圣上、朝廷于不义,只不过是为了能领战功,再进爵位罢了,才是真正的因私废公,其心可诛。
诚王听他们吵着,还得空凉凉地看信王一眼,信王心中好不郁卒。
朝堂争执不下,连内阁中亦无法统一意见,皇帝也无法立时决策。哥儿几个晚间在南书房说事,信王连坐都坐不下来了,只在中间来回踱步,挥着袖子嚷嚷:“皇兄!把那几个老匹夫的亲儿子都派去平安州、长泰县去,不是另有苦衷嘛,好好好,只看看他究竟是何苦衷吧!一个个脑子里都进了屎了,还仁德招安呢,我呸!”
诚王道:“好了,你消停会儿。你是看了西北的那些战报实据,知道那老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