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烟玉清水底透着缕缕烟雾状细纹,整个手掌大小一寸多厚抠成了盒子,盖子切得齐整,盖上盒子严丝合缝,翻动的活栓也是整玉上镂雕成的。这在珠界里自然是个司空见惯再平常没有的东西,这放在外头就不是一回事了。李纨只想着可算还了那仙灵之气的人情,黛玉又素来对这些东西不上心的,听李纨如此说了也就放下了。
却有放不下的人。宝钗回到梨香院,便回了屋,取了针线绣不了两针总是没个心思,索性撂下了呆坐在榻上。莺儿出去一会儿,捧了个锦盒进来,笑着对宝钗道:“上回大爷说的新样式的首饰,如今可算得了,姑娘可要看看?”宝钗听了这话,转过头来让莺儿打开。莺儿正想看个新鲜,赶紧挪了桌上的茶水摆件,将那锦盒揭开了盖儿,打从里头一样样取出来给宝钗看。京城的首饰样式比南边的更见繁华,垒丝攒珠不惜工本,倒是錾花之类的少用。莺儿拿着一枚赤金嵌宝百花短簪,对宝钗道:“姑娘快看这个,好精巧手艺,难为他们怎么想出来的。”簪头是一只花篮样式,里头以红宝珍珠为瓣,翠玉为叶,攒成朵朵鲜花,端得珠光宝气。宝钗取在手里看了,初有喜色,忽又觉无味,仍旧放回盒里,道:“匠气得很。”莺儿见宝钗如此,一时也失了兴头,便要收拾起来。薛姨妈正好进了屋,见桌上尚散放着钗环,笑问道:“你哥哥巴巴的寻人新打的,可还入得了眼?”宝钗忙站了起来扶薛姨妈坐下,莺儿自去倒茶。薛姨妈随手取了几件看,笑道:“这回倒还办了件像样的事儿,如何,看着可喜欢?”宝钗此时实无心绪,又不忍拂了娘亲心意,只好强笑着道:“都挺精巧的,与南边大不相同。”薛姨妈拍拍她的手,道:“这京城的风尚都爱跟宫里头学,可不就气派些。”宝钗听了这话心下烦躁,支吾了几句说起旁的来。待薛姨妈走了,便令莺儿将那些首饰都收了,连试都不曾试。又想起早间见着的那个玉盒子,实在是巧夺天工,却又浑然天成,居然是人家拿来装个药丸用的。这林黛玉不是孑然一身投亲来的?竟又跟早先听说的不同了。所谓三代学吃,五代学穿,由来这日常细节最是能看出身份,也最容易露马脚。这由小见大,可见列侯世家书香门第的不凡来。又想及自身,竟处处被比了下去,虽说家资丰饶,奈何兄长如此,恐难以支撑门户。黛玉虽失母可怜,却有个简在帝心的亲爹。且常日里相处,这黛玉竟是人人宠着,在贾母处等例不下宝玉,凤姐平时也多有照拂,更有个李纨虽说疼小姑子是出了名的却也可见对黛玉的不同,更别说宝玉……想到这里,突地心里一跳,自己怎么好生生地比较起黛玉来……莺儿见宝钗蹙眉想事,却忽然站起身来,还慌着手急急地要去倒茶,赶紧拦了,一边给宝钗倒茶,一边小声问道:“姑娘可是怎么了?”宝钗方才惊觉,忙按下心思,接了茶杯喝了一口,稳了稳方道:“想是这天气缘故,总觉得不得劲。”莺儿点头道:“今年这大夏天都没怎么见日头,可不是难受。六月节连着下雨,还晒衣裳呢,不出霉就不错了。”又看了看茶壶,对宝钗道:“我看姑娘今日没什么精神,是歇会儿好,还是换壶新茶来?”宝钗听了这话又想起早间在黛玉处喝到的茶,在别处都没见过,不由得心里一阵烦闷,便道要歪一会儿,莺儿听了忙伺候她躺下。
躺着也不得心静,没多会儿,正想起身,薛姨妈恰遣了人来,唤宝钗一同去王夫人处。这日贾政与众清客在外饮宴,薛蟠也早告知了晚饭不回家用,王夫人便留了薛姨妈与宝钗一同用饭,又让人把宝玉唤了来作陪。宝玉自从换了如今这位先生,便如野马上了笼,不仅贾政看得严,连王夫人也不帮他说话。今日好不容易早些下学,心里记挂着黛玉,一路朝着后头去了。待给贾母请了安,还未来得及与黛玉说上几句话,便听王夫人找他,临走对黛玉道:“晚上吃饭咱们再说,今日我特要了个你爱吃的,摆饭时便知道了。”哪知到了王夫人处,却是要留他在此用饭,心里就不大自在。好在宝钗知他好杂学,便说起早先看过的书来,说得入港倒也其乐融融。摆饭时,宝玉看有一道鸡髓笋汆塘片,便问道:“今日太太这里也备了这道菜?”王夫人道:“不是你特特要的?厨上知道你今日的饭摆在我这儿,巴巴地送过来了。”宝玉张了张嘴,到底不好当着客人的面说这菜是为黛玉备的,便转了话头说起这暑天的饮食宜忌来。薛姨妈看他爱的不行,搂了入怀道:“好孩子,这点子人什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