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对她这样好,她却记不得母亲的模样。
这具身子的记忆,她是半点儿也没能想起来。
受着这样的好,活人易还,她加倍对人好还回去便是,可逝者已矣,这教她怎么还?
她有些愧疚,更有些难而言喻的堵。
叶子落看着低落的阴十七,不知如何安慰,只干干说了句:
“以后会记起来的……”
“十七姐无需心急,这刚回到阴家两日,还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待日子久了,接触以往熟悉的人或物多了,自然能想起一些来。”曾品正也出言安慰,但他心里其实并没有底,故也说得软绵绵的,没什么说服力。
红玉也是有点儿难过,想着五年前自家小姐也才十岁,失踪五年,连及笄礼都没有好好办过。
京中世家大族的小姐十五及笄,哪一家不是大肆操办,欢喜庆贺,唯有她家小姐的及笄礼是在洪沙县那个小地方悄然而过。
见三人因她一句话便各自露出替她难过的神色,又一句一句地劝她,阴十七抬眼一笑:
“好了,我也不过是有感而发,我也相信,日后我定会将想起一切,将母亲的模样想起来的!”
廊下掌了灯,夜风微凉,三人没在庑廊下坐多久,很快归家的归家,回隔壁园子的回隔壁园子。
阴十七夜里独身坐在屋里炕上吃着香芋糕与水晶闷饺的时候,她便不由感叹:
“一回到这里,果然是完全不一样了。”
昨儿夜里还没多少触动,今儿夜里经叶子落、曾品正因男女有别而不得不各自归去之际,她便想感叹来着。
红玉刚去换了一碗茶过来,搁在炕几请阴十七用,便听到阴十七突然有感而发的这么一句话,心里顿时想起今日出府时,阴十七问曾品正说,是做从前的阴十七好,还是做现今的阴骄好?
其实依她觉得,自然是做现今的阴骄好,哪里还需要问?
不过主子有主子的想法,她一个婢女怎么也想不到主子所想里去。
故听到这句话,红玉仍权当没听见,也正如阴十七所交代那般没往心里去。
夜里睡下不久,红玉仍急冲冲进寝屋内室,见阴十七仍睡着,她急得拿不定主意。
阴十七虽睡着,也睡得极浅,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初进阴府的关系。
红玉刚进内室时,即便脚步声已压得很轻,她仍听到纷乱急促的脚步声,那会她便醒了。
阴十七坐起身,掀开床帐,看着站在床榻前犹豫不定的红玉:
“什么事?”
“叶二爷来了!说是事有变故!”红玉赶紧接过手掀起床帐挂起,“可这会夜已深,叶二爷也深知规矩,知道小姐已睡下,便让奴婢先进来通报一声,可奴婢见小姐睡得正好,便……”
阴十七听到是叶子落来了,心知是关于佳香斋血案来了,她二话不说起身穿衣,边道:
“往后有子落或品正的急事来寻,不管是什么时候,我是睡是醒,你只管来报,可不许再像方将那般搁误时间!”
见红玉边侍候着她穿戴,边连连点头应下,阴十七又问是什么时辰了?
红玉说,亥时末了。
“亥时末?”阴十七心说那可真是很晚了,也不知是什么急事,让叶子落连等到明日再说都等不及:“叶二爷在哪儿?”
红玉道:“正在东厢房候着,奴婢已让人奉上香茗。”
阴十七点头,很快出了寝屋直往东厢房,刚过门槛,便见叶子落站起身迎她,她示意叶子落坐下:
“这么晚还来,可是林掌柜家出什么事了?”
“照着你的意思,我一直让人关注着林掌柜家的动静。”叶子落坐回椅里,与阴十七中间只隔了一张桌几:“刚才大明来报,说日间那被了十几大棍的小厮死了!”
阴十七一下子站了起身,满身惊诧:
“怎么会死了?”
大明是叶子落贴身的小厮,她知道,也听叶子落说过,大明办事牢靠精准,尚无错着。
也就是说,小厮已死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然怎么可能?
小厮被大棍重打,可到底也只是皮肉之伤,即便伤及筋骨,也没死得这般快的道理,怎么可能不到半日便死了?
“那小厮被连夜一张薄席卷了丢到一处清静无人的院里,打算明日一早便搬到京郊乱葬岗悄然丢弃,林掌柜媳妇儿是想人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叶子落道,“大明有几分身手,溜进那处院里去瞧过那小厮的尸体,并非是被棍打致死,而是被粗麻绳活活勒死的!”
“确定是林掌柜媳妇儿下的手?”阴十七问,见叶子落点头,又问:“那大丫寰呢?”
“那大丫寰没什么动静,小厮有异被抓到被活活勒死,那大丫寰都没有离开过林掌柜家半步,也没见她与谁接应,好似小厮之死与她无关。”叶子落觉得小厮会死,便是因着小厮翻找的东西没实话与林掌柜媳妇儿说,这才招来杀身之祸。
阴十七听之默然。
倘若小厮之死真只是林掌柜媳妇儿的意思,那这妇人也当真心狠。
两个婆子所说的林掌柜那几个姨娘会被发卖或暴毙,看来也绝非空穴来风的虚话,林掌柜媳妇儿的狠绝早是深入人心。
这样蛇蝎般的妇人莫说死了个早没她心的夫君,就是死了亲子,只要能换来富贵荣华,她也不会眨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