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自议和之后,已经翻修的焕然一新,有些当年汴京皇宫的样子了,秦桧等在殿外,袖手而立,见到赵构来了,刚想要行礼,忽看见赵构身边站着一位身长玉立的青年,呆了一呆,一时没认出是谁。
赵瑗走上去和秦桧见过礼,道:“三年未见,秦相公可还安好?”
秦桧吃了一惊,他再朝着赵瑗仔细打量,才认出来,这不是别人,正是赵瑗!只是他是什么时候回京的,怎么自己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秦桧心中暗暗吃惊,倒也不必作伪,脸上也跟着表现出了吃惊的神色,但这表情落在了赵构眼中,却另有了一翻别的意义:消息灵通赶着入宫,现在见到人了,又何必做出一副吃惊的神色?
三人一起走入殿中,秦桧倒也没遮掩,直接问道:“殿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老朽竟全然不知?”
赵瑗朝着赵构看去,赵构没有回答秦桧这句话。
赵瑗便笑了笑,道:“小王奉旨进京,今日刚到,还没来得及去相公府上拜访,是以秦相公不知。”
秦桧看了赵构身边的额赵瑗一眼,已经差不多猜到整个事情是怎么回事了。赵瑗没回来的时候,皇帝对自己还是和颜悦色,岂料他刚一回来,便搞得赵构对自己的态度就有了点微妙起来。
秦桧道:“圣旨须经三省方为合制,普安郡王当真是接到了圣旨?”
赵构没来由的一阵心虚,插嘴道:“朕下的手诏,是内诏条子,并没有跟外臣说。”
秦桧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官家当年曾经说过,内诏有乱国法,唯有战时紧急,才多用之,来日必定为戒。如今天下太平,官家还是当依制行事的好,不然容易引起混乱。”
赵构心中涌起一股怒气,又强行压下,问道:“秦相公,如今真的天下太平吗?”
秦桧道:“如今天下太平,人人称颂陛下英武,怎会有乱子?”
赵构寒了脸,问道:“朕听说宣州妖贼作乱,足足一年多聚集万人,朕为何不知?”
秦桧道:“此乃小事,不必打扰陛下,臣已经派人前去平定了!”
赵构冷冷的哼了一声,欲待发作,却听秦桧道:“陛下,臣今日深夜进宫,是还有一件大事要向陛下禀报!”
赵构往日对于秦桧的一些过分的行为都颇能容忍,但今天有赵瑗在身边,不知为何心中底气足了许多,口气也有些不善起来,道:“今天瑗瑗刚回来,朕父子团聚正享天伦之乐,又有什么天大的事情?”
秦桧看了赵瑗一眼,又看了赵构一眼,心中笑了一笑,神色却变得严肃:“是金国那边的,刚刚传来消息,金主完颜合刺暴毙而亡!”
赵构猛然听说这个消息,惊得从龙椅上站起,也顾不得秦桧言语不善了。
金主完颜合刺少年登基,今年不过才三十多岁,以前被金兀术架空,并不掌权。但自从金兀术死了之后,赵构害怕这位少年天子会南征,每年都派人送上大量的礼物期望换来和平,又让秦桧从中斡旋,这才继续和平。
却不料现在,完颜合刺忽然暴毙,真是出人意料。赵构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新上任的皇帝是谁,那人会不会有南征的野心。
赵构的担忧惊吓之色,尽数表现在脸上,也很符合秦桧的预料。
秦桧道:“说是暴毙,但传来可靠消息,实际上是金国的龙虎卫大将军完颜亮兵变,杀了金主,篡位自立为帝!”
赵构立刻想起来萧山见自己的时候曾经说起过的完颜亮来,没篡位的时候过江南下,可见是个有野心的。
秦桧道:“新登基的金主完颜亮,今年仅二十五岁,曾经扬言要提鞭南下,少年人年轻气盛,老臣怕金主一时之间冲动做出错事,所以连夜进宫禀报陛下。”
赵构听说此事,一颗心不由的悬了起来,问道:“依相公之见,又该如何?”
秦桧道:“当年宋金议和,白纸黑字,近些年来我朝根本没有做过半点有违合约之事,金主一时间也不会找到任何借口。依老臣之见,派遣使者前去恭贺金主登基,重提两国之好,陛下不用担心,老臣必当极力促成此事。”
赵构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秦桧却忽然问道:“不知宣州妖贼作乱之事,陛下是听谁说的?老臣不过是做分内之事,这人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祸国之极!”
赵构陷入了两难之地,秦桧也没再逼问,告辞而去。
秦桧走后,赵构心中的窝囊愤懑可想而知,他重重的跌坐在龙椅上,半晌不说话。
赵瑗也没有说话,刚刚秦桧的意思也很明显了,而且,如今看来,就算是赵构对秦桧恨得要死,只要秦桧一搬出金人,赵构就立即会妥协。何况现在赵构只是不满秦桧,并未恨得要死呢?
赵构默默的坐了半晌,才道:“秦桧太过分了!朕若不是看在天下太平这四个字上面,一定要将其罢官贬职!”
赵瑗缓缓的走到赵构的面前跪下,声音恳切:“阿爹,若秦相公只是骄横跋扈,为了大局忍让又有何妨?但如今看来,他分明是心存不轨,有谋逆之意!金人固然要顾虑,但其远在天边,万一有变,还能逃脱;可秦相公若心生异心,祸起肘腋,那又如何是好?”
赵构一愣,看着赵瑗:“你说什么?”
赵瑗微微抬头,看定赵构:“我是说,他要是像金主完颜亮一样,篡位自立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