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玉这世刚出生,就感受到了金钱的力量。
她父亲林宝善乃江南第一善人,江南十大有钱人当中,他名列第五——没进头三。
但名次差点无伤大雅,谁叫江南富可敌国,头名有钱到需得海外买岛归置才行。听说当今圣上一坐上宝座,眼珠子盯住他就没错眼过。
林怀玉是林宝善得的第一个孩子,他已年近五十,不惑之年都快要过去知天命了,他有原配加上姨娘近二十个妻妾,在后院辛苦奋战三十余年,这才得来了一个林家大娘子。
孩子一出生,只听到她的第一声啼哭,林宝善就老泪纵横,没问是男是女就大胖手一挥:“摆席,摆席,摆恁个九九八十一日。”
林家管家已在林家做了六十年的管事了,他现已八旬,林宝善父亲要是活着就差不多他这岁数。
别看瘦老头儿老态龙钟一推就倒,但聪明脑袋比他家扮猪吃老虎的老爷没差几分,闻言喜道:“食材等老奴早备妥当了,只等老爷吩咐。”
林老爷又哭又笑,“去,去,去,且去就是。”
说罢,方觉“去”字不妥,不吉利,又忙道:“你且忙去就是。”
老爷后继有人,不管生的是什么,总归是能生的,林老管家柱着拐杖,迈着小碎步,一溜烟地去了。
实在看不出今年冬天将将要过去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握着林老爷的手哭着留遗言:“老爷,我去了,没人顾着你,你要怎办哟?”
但江南怅州乃南方重地,春季多雨,这才孕育出了怅州天下第一粮仓的美名。
林家大娘子出生在春雷阵阵的春天,刚出生的那会天上就炸了两个雷,林宝善耳朵趴在产房上没挪才听到她哭声——当然,在春雷中还能占得一席,这也跟她的哭声震天不无关系。
好在,她是她爹的第一个孩子,能生出来就已自带祥瑞,哭得大点,哭得不像个女孩子,都不是事。
发现自己死而复生,可能还复生到了古代的林大娘就在她爹的狂喜中被抱出了产房。
她吓得不轻,刚大哭过一场,一被放到一个肥头大耳的大胖子手里,大胖子冲着她桀桀怪笑不已,林大娘还以为她这刚逃了生天,才有了第二世,就要被怪物吃掉了——她挺着小身子哭得哟,上气不接下气。
孩子刚出生就这么活蹦乱跳,这说明好养活啊,林老爷更乐了,把自个儿两片厚厚的肥唇凑上前,给了爱女一个充满了父爱与喜悦的吻。
林大娘哪知道这是她亲爹,以为就要被生吃了,吓得身体一挺两眼一闭,嗝了一声,都忘哭了。
“老爷,是个女儿,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接生婆在一旁打揖不已。
“女儿好,女儿好。”林老爷看着他女儿闭着眼睛俏生生的小模样,喜得口出豪言:“再摆九九八十一日的流水席。”
那不得吃到秋天去了?
林老管家闻言,屁滚尿流健步如飞跑来,“老爷,不成。”
吃到那时候,林家就没粮可卖了。
春雷阵阵,春雨绵绵,林家摆席,全怅州都乐,下雨没地方放桌子,林家买了全怅州的油布,搭了近千丈的棚子!
有钱!
太有钱了!
特别的有钱。
善人!
太善人了!
特别的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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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吃到了林大娘的百日,怅州普通老百姓都吃厌了,城中小儿一个个吃得肥头大耳,肚子挺得瞧不见脚。
已回过神来的林大娘也知道了她这一出生,就败了她亲爹五年的收成不止。
从平日母亲与诸人的言语中知道了实情,之后,她成天眼泪汪汪地躺着想,这粮食要是折换成银子奖给她这个天降祥瑞,她一个人得花多久才花得完啊。
怅州有百日才给小儿起大名的习俗,林大娘被叫了百日的大娘子了,百日起名这日,她的名字从林金宝,林银宝,林珠宝,林大宝,林有宝,变到了林宝宝。
林老爷起名起得很起劲,他把妻妾叫到一堂,得意地给她们念他给他家宝儿起的好名字。
林大娘被她瘦瘦的母亲抱在怀里,听得差点用没长牙的牙床把舌头咬破了。
“那,林多宝?”见妻妾无声,低头不瞧他,总算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的林老爷试探地问。
我还加多宝呢……
林大娘欲哭无泪。
她究竟是生在了何等的一个人家?
妻妾还是无声,败家爹一见大家都不吭气,大胖手一扬……
眼看他就要拍板,平时柔弱不爱出声的林夫人总算开了口,轻启朱唇细声道:“老爷……”
夫人开口了,林老爷精神一振,小眼大睁瞧去:“夫人,你说。”
林夫人很快地在自家夫君的大肉脸上找到了他的眼睛,接着轻言细语:“妾身不恭,想与老爷言道一句。”
“你说就是。”他这个大家闺秀的妻子就是太贤淑了,太不爱讲话了,太尊敬他了。
这样很好。
林老爷决定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听她的。
哪怕这次她又要去买百株那些华而不实,光中看不中吃的贵花来,他也依她。
“大娘这一辈的孩子,承的是怀字辈,你看……”林夫人细声细气。
林宝善一听,眼睛大亮,“是,是怀字辈来着,夫人说得极是。”
林老爷眼冒精光。
林家女儿是不能承字的,但那是别的林家女儿,不能是他的女儿啊。
他是林家老大,林家族长,他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