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文殇帝为经邦济民,下旨重商,允许商人入朝为官,此举让易国在短短几十年里国库库银从无到有,但也滋生了本朝前所未有的贪贿,在江南一带,商人私下买官已靡然成风,萧知远知道,此次拿京官动刀,只是他打的头一阵。
此举赢,萧家兴,此举败,萧家主家尚存自保之力,到时候败的也就是他父亲与他的这一支……
此事,他已与萧偃谈过,两人都共同决定萧家主家这次不会明着给他支持,免于事败萧家主家受波及之果,而事成,江南一战,萧家就必须明确站在他这一边,给予支持。
所以,这关乎成败的这一次,除了他自己的人,他基本无人可用——用狄家之人是他的下下之策。
虽说狄家人没什么能耐,为他能做的都是些跑腿之事,而他所要做的哪怕是让人跑腿的事情,也是关乎成败之举,但因妹妹信她的夫君,所以萧知远毫无犹豫地选择了相信他这个妹夫。
他不是信狄禹祥,而是信他妹妹,就如狄禹祥与他所说的那样,妹妹为他什么都会去做的,哪怕她不会苟同他所做之事,但只要他真做了,她就算咬着牙,掉着泪,也会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帮他收拾着背后之事,再以堪比杞人忧天的忧虑为他们盘算着后退之路。
他曾经也在他乡想过,再见到家人,不知他们会变成何样,人心善变,父母妹妹若是因生他的气,变得不再那么欢喜他,他觉得这也可以理解,但只有再见到父亲和妹妹,已不信人性多年的萧知远才发现,如他对他们的眷恋一般,他们从没有遗忘过他,在他们心里,他的位置比他把他们放在心里的位置更高。
比起他对他们的感情,他们对他的更加要重上那么一些,所以父亲听到他回来,听了他从此不能再入朝为官的话,父亲二话没说就辞官跟随了他的人进京,从此不再过问官场之事,只在家日日等着他回家,只为能跟他说上两句话,而妹妹,妹妹想得更多,她不声不响的,已经决定要替他们扫清后顾之忧了。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不劳而得的功,他今日所得的荣华都是昔日拼命得来的,而他往后的权势富贵,也得用今日的成就去换,这也是哪怕他明知当酷吏危险太大,一步走错就会粉身碎骨也愿意接过皇上递给他的刀子的原因。
就如当年为了出人头地,让家人以为他荣,孤身进入敌国一样,这一次,萧知远也没打算往后退,哪怕这次国人比敌人还可怕,而他已有了顾忌,但他不能退,他们现在一家在一起,身后还有了个狄家,所以对于这一次,别说退,且他只能赢不能输。
当狄禹祥来找他,说元宵过后,他要带他妹妹出去踏青一段时日,萧远知立马点了头,“把爹也带上。”
狄禹祥笑着点了头,“是,珠珠也说了,爹也要去,正好能帮她看长南。”
“她肯走?”萧知远斜眼看着笑得温和的妹夫。
他听说过他父亲狄增是真正的清官,一穷二白刚正不阿的清官,但他眼前这个妹夫身上显然没有其父刚正不阿之风。
“她知道留在京里,只会让你分心。”狄禹祥微笑道。
“呵。”萧知远为妹妹的知心轻笑,又道,“还是多看着点她,见着不对的了就要问她,她还有点好,你知不知道?”
狄禹祥挑了下眉。
萧知远没卖关子,直接道,“她从不跟亲人说一个字的谎,哪怕是她不想说的,她转一百八十道弯说出来,你也不会从她口中听到她说的半个字的谎话,所以一觉着有不对之处,你直接问她就是,你觉得她要是跟你转弯,只要你想知道详情,一字一句地问就是,到最后她蒙不了你。”
妹妹这点最怪,对着外人什么话都能不经思索说得妥妥当当,但只要是对着父母与他,让她说一句无关痛痒的假话,她都不安。
狄禹祥与妻子成亲这么久,虽说到京中来才看到她对外的为人处世,但仅这么一段时日,已让他知晓了妻子的许多性情,只是还是头一次被舅兄这么教导,对付的且还是他宠护有加的亲妹,狄禹祥不禁哑然失笑。
“别对她掉以轻心……”萧知远也没料这样跟妹夫说话,自己都笑了起来,但嘴里的话还是甚为正经,“我们自作主张,她一边偷偷看着还能猜得到半分,她自作主张,我们看不到更猜不到,到时候她要是出了事,就不如你我现在说话这般轻松了。”
狄禹祥脸上笑容消失,点了下头,“我知道,大兄放心。”
“看紧点她。”萧知远嗯了一声。
他不是不信妹妹的谨慎,只是她再聪明,行事再妥当小心,但百密都有一疏的时候,所以有些事即便是她想得再好,也难免有不成行之时。
**
萧老太君被关在了进奏院,萧老将军夫人的眼皮子底下。
萧玉珠隐约知道老太太身上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丑事,也担心过这事要是揭露出来,事实真相对父兄若是有损的话,被主家知情了,会不会有损父亲兄长的脸面?但转念一想,兄长的前途都是他舍生忘死自己拼来的,与主家并无太大关系,反倒是主家,沾了他的光多一点,如此一来,倒也不怕主家会损父兄脸面了。
萧玉珠再明白不过,这世上的道理,最终总是会站在较强的一方,这也是明知兄长行凶险之事,她自猜出一些情况后,也没劝过一字半句,甚至连句担心话也不说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