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紫嫣徐徐转身,面对身侧的萧何,问道:“丞相,按我大汉律法,后宫嫔妃做出此等秽乱宫闱,辱没大汉天威,混淆皇室血统之事,该当何罪?”
萧何缓缓道:“论罪,当诛。”
戚懿惊怔地后退,她到此刻都不敢相信这一切。
为了让她“腹中的皇嗣”一说成为现实,她就必须承认刘邦确实服用过温阳药物,才对她产生了冲动,导致怀孕。她孤注一掷的最后一搏,想用死去的孩子拉莫紫嫣下水。到头来,却反而是亲自帮助莫紫嫣,验证了对方所有的说法。而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戚懿突然疯了一般,上前抓住婢女环儿,狠命地厮打对方:“吃里扒外的贱婢!你竟敢陷害本宫!”
“皇后娘娘明鉴……”跪在地上的环儿边躲闪,边呼救道:“东永巷所有下人都可以作证,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来人,将戚懿打入掖庭狱,听后发落!”莫紫嫣道。
几名侍卫应声而入,两下就将戚夫人按住,戚夫人挣扎嘶喊着道:“皇后!你这个毒妇,你如此害我,不得好死!”
被侍卫拖出大殿的戚懿,在经过陈平身旁的时候,向他发出求助的目光,那仿佛是她最后的一丝希望。
然而,陈平自始至终却没有为她说过一句话,而是避开了她由求助转为怨毒的目光。
夏侯婴和灌婴等人,看着自己支持的戚懿一派,就这么完了,心知如果扳不倒莫紫嫣,他们的下场都不会太好,二人相觑交换着心思。
灌婴道:“那么敢问娘娘,数月前娘娘从洛阳返回,为何最后却是陈大人独自回朝,而陛下亲征英布,娘娘竟是比陛下还晚回宫?”
“车骑将军以为呢?”莫紫嫣道。
灌婴冷冷牵唇:“臣听闻,娘娘回了楚地。”
“不错,本宫回了楚地,这件事先帝也知晓。本宫奉先帝之命,彻查韩信谋反之事,虽然韩信已死,但彭越、英布相继谋反,韩信封地曾在楚国,虽已被处死,实力却不容小觑,本宫去楚地,是为暗查韩信是否有余党存在。”莫紫嫣淡然以对:“也为拜会故人,为陛下取一样东西,至于取什么,本宫没必要告诉你。”
“娘娘这话,似乎太牵强了吧……”
“够了!”萧何笃着手中竹杖,含怒而斥道:“今日先帝出殡,尔等却荒唐闹了这么久,还没闹够吗!”
言罢,萧何率先拱手向莫紫嫣深深鞠躬致歉:“先帝出殡之日,身为臣子未能为娘娘解忧,反而滋生事端,望娘娘见谅。”
莫紫嫣亦躬身回礼:“老丞相言重了,陛下走得突然,本宫可以理解众位的悲恸之心。但是本宫的痛,不会比众位少。今日之事,希望日后不会再发生。”
“必当不会,臣等日后必当尽忠辅佐新皇。”言毕,萧何直起身子,向身后轻咳两声,示意夏侯婴、灌婴等人表态。
夏侯婴和灌婴,便极不情愿地拱手,齐声道:“臣等,日后必当忠心辅佐新皇。”
殡礼照例举行。
丙寅日,大汉帝王的灵柩被安葬于长陵,下棺安葬完毕,太子刘盈来到太上皇庙。
萧何道: “先帝起事于平民,平治乱世,使之归于正道,令得天下太平,是汉朝的开国皇帝,功劳最高。”
遂献上尊号称为“高皇帝”。又下令于各郡国诸侯,都建高祖庙,每年按时祭祀。
这一场夺储之争,终以戚夫人被打入掖庭狱,而太子刘盈继承帝位,而落下帷幕。
待一切都结束,莫紫嫣穿梭过人群,在臣子、嫔妃、奴才们的俯身痛哭声中,孤身离开了太上皇庙。
灰蒙蒙的天,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素缟翻飞,女人独自在风雨中缓步前行。
雨的记忆太多,也太沉重。
她来自雨夜的现代;
又曾在雨夜,失掉与项王的骨肉;
在雨中独过七夕,写下那首“倘若他日乌江别,愿随鸾鹤入青冢”;
在广武山的秋雨中,她疯狂追逐楚军,追逐那个此生最爱的男子的步伐,却终于在咫尺天涯的无奈中,与他渐行渐远;
而几日前的狂风暴雨中,她终于亲手杀死了最后一个仇人。
从项王乌江自刎,到如今整整七年。她谋划多年,终于大仇得报。
从今以后,这诺大的未央宫,这大汉的天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然而今时今刻,她却没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
心底的悲痛无以聊慰,她的夫君走了,也带走了她的全部。那颗心,曾因爱而热忱地跳动,却因恨而维持着生命,行尸走肉般地过活。
那座曾经种下爱的城池,如今已是一片荒芜废墟。
冷风扑面,吹冷的不是人的脸,而是被身体紧紧包裹的一颗心。
那是一块陈旧的疤痕,她的心早已被割去了一半。即使看不到伤口,却不过是维持跳动的血脉苟延残喘,再不复生命的意义。
从今以后,脚下的每一步,皆是沉重……
那一日,小雅远远地看着夫人的背影,她清冽的身影,瘦削而孤独。
这些年,夫人的心就像一根弦,绷得那么紧。
从项王的离开,到她的崩溃;从她的苏醒,到她决心复仇;从空灵子道长的死,到韩信、云芸、彭越、英布、刘邦……
当最亲近的师傅,与最后一个仇人,都离去的时候,夫人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人言“快意恩仇”,可是当大恩消逝,大仇得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