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武士们听到了一种全新的声音,不是炮弹飞来的呼啸,而是疾风掠过草丛一般的沙沙声,紧接着便是子弹击中人体的扑扑声和被击中者凄惨的叫声。
前所未有的密集弹雨从高处砸了下来,武士们就像割稻子一样被大片大片地撂倒,有些被击中的武士中弹处是在肩膀,子弹却从手腕处穿出,那情景简直像死神的巨镰在横扫!
第一波很快被击溃了,第二波涌上来也被击溃了,然后第三波像前两波一样被击溃了,第四波慌张地撞上了其它攻击波的幸存者。
战斗打到了下午,尸体层层叠叠地堆了起来,在一些地段甚至达到了齐腰深,由于伤亡过大,二番和六番不得不撤了下来,但四番和五番顶上来继续进攻,几个联队轮番冲锋。
整个武士军团几近于疯狂,一种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不攻上山顶绝不罢休的的气势。
义勇军方面也承受着极大的压力,数千民兵也加入了一线防御,机枪和野战炮都打得发红,将领们的嗓子都喊得嘶哑。
每个人都知道一旦被敌人冲上阵地,那么就会像洪水漫过了堤坝,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这些疯狂的野兽。
战场上攻守双方都有上万军队在作战,这是钢与铁的屠宰场,是血与火的炼狱。
战斗一直打到了天黑才告一段落,武士军团精疲力竭,终于不得不暂停总攻,包括炮队在内,最后还是撤回了丛林,
等到一切安静下来,每个义勇军官兵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精神和ròu_tǐ上都是十分疲惫。
夜风呼号,草木呜咽,从山前到山坡,密密麻麻躺着数千具尸体,阵地的正面布满了衣服的碎片、残断的肢体和锋利的弹片,大量武士的鲜血将山坡都染成了血腥的红色。
义勇军方面有七百多人伤亡,这是从未有过的恶战,在敌人山呼海啸般的进攻下,防线之所以能坚持住,要归功于战前完善的准备、周密的布局,终于迫使敌人在如此不利局面下决战。
即便如此,武士的英勇也让大家既震惊,又佩服。
敌人的强盗理念也许令人厌恶,但至少是值得尊敬的对手,能战胜强大的敌人,才更能证明义勇军的价值。
夏云桐要求各个部队抓紧时间休整,迎接下面更艰苦的战斗,将数百伤员抬往山后的野战医院。
由于使用过度,二十三挺机枪中已经出现损耗,经过维修和更换零配件,仍然有三挺机枪报废。
夏云桐虽然心痛,却也无可奈何,此时子弹都是用的黑火药,机枪使用一段时间,枪管里就会有许多火药残留,故障在所难免。
这时突然从府城转发来的一个消息:
朝廷已经下令,鉴于淡水厅形势诡谲纷乱,将派遣福建巡抚王凯泰视察地方,统管淡水厅一应军务云云。
巡抚可不是一般的官,“巡行天下,抚军安民”,这王凯泰主管福建一省军政,从二品,是仅次于总督李鹤年的方面大员,台湾道此时归福建省管辖,派福建巡抚来主持军政,从名义上也没什么不对。
但是,统管军务,那不就是争夺兵权吗?
夏云桐是又好气又好笑,黑幕掀开,战斗打到现在,义勇军展现了强悍的实力,想必令清廷也十分意外,既是艳羡,又是忌惮,便派了个大官过来想摘果实。
满清王朝也罢,日本帝国也罢,水来土掩,什么样的敌人自有什么样的办法对付,别说是区区一个巡抚,慈禧懿驾亲临也不顶用!
从福建到安平港,坐船不过几个小时,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之前根据夏云桐的指示,军法处已经在台南府城设立了秘密据点,刺探和收集情报,甚至正在努力渗透练军内部。
果然,第二天军法处就送来了情报:王凯泰已经到了府城,官绅敲锣打鼓,夹道欢迎,好不热闹!
夏云桐想来想去,觉得应该回竹堑城一趟,武士军团总攻失败,伤亡惨重,想必也要休整几天,而且有章高元临场指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自己回去一来需要对战争许多后续准备;二来要布置一下怎么应付王凯泰。
6月17日,夏云桐回到了竹堑城,身边带着警卫营的五百士兵和两挺机枪,袁世凯也一同随行。
第一件事就是督促备战工作,秦刚指挥着民夫将弹药源源不断地输送往月眉山前线。
秦刚还向夏云桐汇报,弹药的消耗量出奇的大,是原先估计的好几倍,光是机枪子弹就打掉了库存的四分之一,若是这样的打法,只怕几天之后,部队就会出现弹药紧缺。
夏云桐让秦刚保密,以免影响军队士气,他相信义勇军有困难,武士军团的日子会更难过,只能咬牙挺下去,看谁先会崩溃!
“如此疯狂的总攻都未能得逞,此刻你的脑袋一定很痛,对吧西乡隆盛?”夏云桐默默看着山下黑暗的丛林,轻声说道。
在丛林的深处,武士军团费了很大力气建立了营地,虽然地雷大都被清理了,但时常还会有义勇军的狙击小组出没,实在不胜其烦。
在军团的临时指挥部里,正充满了一种压抑着的挫折感,武士将领们都是沉默不语,帐篷外隐隐传来痛苦的叫喊声,那是为众多的伤兵做紧急处理,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在这潮湿泥泞的环境里,又是缺医少药,伤兵大部分都无法避免严重感染,最后难逃一死。
此时西乡隆盛同样眉头紧锁,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