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凯泰终于说出来意,夏云桐慢条斯理地说道:“如今军情紧急,瞬息万变,王大人初来乍到,不明详情,倘若贸然接手,恐怕会乱了大局,还是等过段时间,再从长计议吧。”
王凯泰说他如此果断回绝,又是闷闷一气,低头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自失一笑道:“既然如此,也罢,夏大人可思之再三,若改了主意再告知本官。”
夏云桐见他这么镇定,倒是有些惊讶:这老家伙莫非有什么凭恃不成?
又过了一天,月眉山方面发来报告:沉寂了数日的武士军团又开始了动作,其法制山炮再次对山顶发起了炮击,还进行了几次小规模的进攻。
从旗帜上看,西乡隆盛最精锐的一番联队也开始参与战斗,甚至还出现了一些骑兵。
另一方面,基隆岭也不平静。
看来敌人休整了几天,又按耐不住了,他马上回复严密防守。
这时手下送来了一封紧急电报,来自沪尾港的丁汝昌,原来就在今天,在海上封锁航线的日本联合舰队,再次靠近港口进行炮击。
在其掩护下,一些小型船只在港口两侧来回游弋,似乎在测量水文地理。
夏云桐看完心里一紧,西乡隆盛这是要拼死一搏了,月眉山和沪尾港将同时发动强攻,自己将陷入武士军团的两面夹击。
计谋虽毒,但也在意料之中,否则他也不会煞费苦心修建大屯山炮台和沉船堵口了。
正想着自己应该去哪边督战,袁世凯又急匆匆跑进来,似乎有紧急情况。
怎么搞的,怎么突然情报像雪片一样涌来?
等到袁世凯一解说,夏云桐这下真的呆了!
军法处在府城那边经过一番努力,金钱美色齐上阵,终于打通了一个小校的关节,得到了一个重要情报:
原来就在三天前,府城一部分的麒麟营和番屯军,突然秘密动员,凌晨出发,总兵力有数千人,去向不明!
夏云桐从来不敢低估清廷的无耻,但这一次也的确刷新了下限,袖手旁观倒还罢了,居然趁着自己战事吃紧,想从背后偷袭!
真不知今夕何夕,他只觉得一腔怒火直冲头顶!
三天前出发,也就是马上就要到了,现在从月眉山调兵回援只怕来不及,何况西乡的进攻即将开始,削弱前线防守力量也有风险,怎么办?
正在为难,手下送进来一封信,很意外,居然来自于盛宣怀。
这么巧,这个节骨眼上盛宣怀怎么就来一封信呢?
打开一看,信里首先回顾了两人之前在天津的愉快经历,然后一番感慨“天津一别,恍如昨日,而风云动荡,烽火连天,世事变幻如此,令人不胜唏嘘”。
紧接着话锋一转,以一个“好朋友”的角度帮夏云桐分析,目前日本人大兵压境,不抓到“罪魁祸首”誓难罢休,而朝廷却视若未见,前有强敌,后无援手,后果终究不堪设想。
最后他为夏云桐指了一条“明路”,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跳出方寸牢笼,便是海阔天空,索性离开淡水厅回大陆,将淡水厅的烂摊子扔给王凯泰。
只要夏云桐回到大陆,有李鸿章的庇护,一来安全得到保障;
二来,日本人鞭长莫及,失去了主要目标,一切问题都好斡旋;
三来,可以在大陆专心金融事业,与他盛宣怀并肩合作,“以兄大才,财源广进,青云直上指日可期”,岂不强于在台湾一隅担惊受怕?
整封信总结起来一句话:要夏云桐逃跑。
果然不愧是“好朋友”,看着这封信,再看看不早不晚这个时机点,夏云桐终于明白了,一切都是准备好的,几方配合,多重压力,真是天衣无缝啊!
换个人也许真的就崩溃,举手投降了,可他们还是小看我夏云桐!
这一切又是一个局。
夏云桐看着书信先是阴沉,后是冷笑。
日本人正面强攻,周懋琦派兵悄悄来偷袭,同时派了一个巡抚大人王凯泰来抢夺兵权。
什么是如意算盘?
就是当府城的清军突然攻击竹堑城,月眉山受敌牵制无法回援,他叫天不应,身陷绝境,这时盛宣怀书信一到,指出一条明路,一边是“晓之以理”,一边是“威之以力”,他也只能乖乖交出兵权。
因为义勇军是他一手创建,如果杀了他,只怕激起兵变,因此最好是和平交接,“挟天子以令不臣”。
计划是很周祥,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决定,如此短视真是不可思议。
可惜夏云桐穿越历史而来,对历史规律了然于心,终究不会让他们得逞。
第一,他对满清权贵的节操心中有数,任何承诺都是狗屁不值,自己早就没了退路。
他相信只要自己稍一动摇,真的携家逃往大陆,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分分钟会被朝廷拉出去,作为与日本人讨价还价的筹码。
还说什么青云直上,这种愚昧腐朽的封建王朝,哪还有半分信义可言。
第二,他对任何困难的局面都有预料,不管是清廷还是日本人,总是低估自己的抗压能力,就像毛主.席说的“反动阶级总是高估自己的力量,低估人民的力量,这是他们的本性决定的,改不了的”。
第三,自己好不容易一手创建了义勇军,对那些殊死奋战的官兵们,对那些忘我奋斗的百姓们,心中都充满了感情,而军民们同样回报以支持和崇拜,自己又怎么可能舍弃他们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