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绍进营帐前忽地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 猛地站住脚,狐疑地向内打量, 问门口的亲卫:“有谁来过?”
值卫的都是自家部曲子弟, 此次出征蒙皇帝特许为独孤绍亲卫, 一路上亦立下了不少功劳,因此说话时语气甚是随意, 为首的楚江拍着胸脯大笑道:“鸟都没飞进来过一只。”又对独孤绍翣翣眼:“将军希望谁来?”几个亲卫都吃吃地笑起来,笑得独孤绍不好意思,瞪他们一眼,掀起帘子大步踏进去,迎面便见一道寒光袭来,低头前蹿,躲过这突然一击, 右手已拔出刀来,向侧面一砍,袭击她的人轻轻巧巧地避过刀锋, 左手吴钩格住独孤绍的攻击,轻轻一转, 竟反来拽独孤绍的兵刃,独孤绍力气甚大,一下没拽开, 正要丢手,独孤绍却先松了手,那人一个不防, 向后退了一步,独孤绍已趁这时机扑上来,两腿横扫,将那人扫在地上,两手扼住她的咽喉,又忙地松开,急急忙忙地去扶地上的人起身:“你怎么来了?”
崔明德神情自若地自地上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轻笑道:“钦州事已交付宋五百,大总管便命我来前军做你的参军记室。”赞许地看了独孤绍一眼:“你倒是越来越老练了。”
独孤绍知道她在夸自己方才不出声叫人,咧嘴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却又马上肃了脸,大喝道:“楚江!”
楚江进来时面上尤带着笑:“将军。”待见独孤绍面容整肃,才忙敛了笑,半跪下去,独孤绍冷冷看着他,不带喜怒地道:“方才我问你谁来过,你说什么?”
楚江唬了一跳,两眼去看崔明德,崔明德背了手,慢悠悠地在独孤绍背后踱步,主帅营帐中陈设与其他人没有分别,不过更多了一书案、一书柜而已,她便踱到书柜处去翻上面的书,并不曾正眼来看这边。楚江苦了脸道:“卑下说:‘鸟都没飞进来一只’。”
独孤绍木着脸指指崔明德:“可崔参军在营帐里。”
楚江越颓了意气,低头道:“是卑下之过。”
独孤绍见他知错,语气反倒和缓起来:“你自己说说,过错在何处?”
楚江道:“不该隐瞒崔参军在这里的事。”心中还有不服,仰头道:“若是旁人,卑下辈自然严守军令,不敢欺瞒,但是崔参军不是旁人。且她还持有大总管军令。”将眼又去看崔明德,这人挑挑拣拣地选了一本书,看了几页,又放回去,转头看向这边,淡淡道:“方才阿绍不知袭击者是谁,只当是受了刺客袭击,却一直不肯叫你们进来,你知是为何么?”
楚江摇头:“卑下不知。”
崔明德淡笑道:“我持大总管军令而来,你们核验无误,引我入营帐,并无错处。但独孤将军在门口营帐觉出不对,特地停步问你们,你们说无事,她信了你们,踏了进来,却遇到袭击,你若是她,会不会觉得是门外亲卫已被刺客收买,伙同敌人要来杀她?”
楚江一瞬间白了脸,跪直身子,端正拱手:“卑下知错!求将军重罚。”
崔明德重又低了头去看书,独孤绍正声道:“既是初犯,便不重咎,今日营帐当值之人,一人杖四十,你是主官,杖六十——服气么?”
听楚江道“服气”,便挥手让他去了,看崔明德时却露出些赧然的神色:“一来便叫你看了笑话。”
崔明德笑:“都是十□□的少年,头次上战场,能做到这样,已是极好了,你在长清,数战数捷,向你阿耶回军情时不也是这模样?多打几次就好了。他们倒也非一无可取。都是认得我的,却还认认真真地核验过军令,又不许我在军营中四处查看,口上说我是贵客,暗地里加派了一班卫士在这附近,明里暗里的问了许多问题,被我挑起了好胜之心,才终于肯让我进来——也不让自己带兵刃,方才用的是你的吴钩。”
独孤绍早已看见,却笑道:“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差得了?”
此话一出,便见崔明德轻笑:“他们少时,你也不过十余岁,怎么就看着人家长大了?你也好意思说。”
独孤绍嘿嘿笑道:“谁说‘看着长大’便一定要是长辈对晚辈?你我年岁相仿,你也不是看着我长大的?”
崔明德好笑地拿书卷在她头上一敲:“说正事——大总管已允准我们商议之事,我来时奉天局东北道金掌柜便已派人前赴契丹散布大总管病重的消息,你这里准备如何?”
独孤绍听见是正事,不觉便凛颜肃容:“已募得城傍…咳,少民子弟善骑射者八千,其中会说契丹语的有三百一十四人,前军中精锐尚有二万二千人,分四营驻扎在城中,另有丁勇十二营共四万,并军学所遣十校尉,领新兵二万五千人在三十里外驻营。”
崔明德点头:“契丹自己以诡诈起家,在钦州又被我骗了一次,戒心甚重,不但金掌柜那里作戏要作得像,我们这里也不能懈怠,你命城外的士兵,看见小股敌兵,依旧如从前那般,能杀多少,就杀多少,但却缩减巡逻的人数,原本一队二十人,现下便改作十六人,过几日后,再改为十二人,头一二场战事不妨大胜,次后再做出逐渐疲软的模样,惑敌的士兵,出去后不必回来,直截到附近扎营,我们自己则渐次向中军退却,炉灶、旗帜都不要减,派在外面的人却务必逐渐减少,务要让他们觉得我们是外强中干、虚张声势,诱敌深入,再一举击灭。”
独孤绍一边听,一边自己盘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