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以为这摘抄节要很简单,等到真的开始做,才发现这里面的万千难处。贺表是浮套文字,最讲究辞藻典故,典故倒还罢了,许多词却连认都认不得,又不能随意问人,手头还无书可查,只能囫囵一猜,好容易读懂意思,想起母亲一向喜欢文学之士,忙又把文章再细看一遍,将显见是好的与显见是不好的各分一拨,拿不定主意的分一拨,才堪堪把贺表敷衍过去。
本地士绅的上书只有三篇,却比贺表要更难懂。一州刺史,再是文采不济,也有僚属代为操劳,至少文字通顺,言之有物,这些士绅却是良莠不齐。一共三篇上书,一篇错字连篇,我光是把他的错字圈出来,便花了小半时辰;一篇文字不错,却啰嗦迂腐,洋洋万言,不知所云,做他的节略也费了不少工夫;最后一篇是一位叫做姚元崇的士子上书,这人下笔有物,文采斐然,可是论的却是“息兵休战,不求边功”——我自己差点做了和亲公主,因此听见“休战”两字,便分外敏感,也分外不愿意叫父母看到这样的文章。
等我将这三篇上书摘抄完,已是午饭时候,母亲派人叫我去前面与她和李睿一道用饭。
我们兄妹两一见面,李睿皱了眉、耷了肩,我也垂了头、丧了气,母亲看得笑道:“如何,这些事不好做罢?”
李睿闷闷道:“替陛下做事,不敢言难。”母亲笑了笑,又问我:“兕子看那些奏疏,可有好的?”
我踟蹰一下,还是道:“有个姚元崇不错。”将姚元崇的上书挑出来,递给母亲,母亲看的第一眼就笑了:“姚懿的儿子?他说息战,倒是有趣。”向我和李睿解释道:“这人的父亲是长沙县男姚懿,本是关陇旧臣。六郎出生那年邛酋为乱,陛下派他任嶲州都督,那时他已七十余岁,接旨上任,一年之内便安定西南,可惜年老体衰,没多久就卒于任上了。”
我听母亲话里还颇欣赏他,试探道:“既如此,阿娘要见见他么?”
母亲笑着摇摇头,道:“他既有抱负,自会参加制举,如今还是不见了——你放心,吐蕃是势必要打的,哪怕不打,也万不会叫你去和亲。”
我那点小心思被母亲看破,只好吐吐舌头,讪笑而已。
自母亲那出来,我头一个便去寻韦欢,她在外面候了我一上午,冻得嘴都发青了,我看了心疼,刚要埋怨她怎么不进屋里等,话到嘴边又变了,只道:“这几日我大约都要在这里,你又不能进殿,还是在院子里待着罢。”
韦欢却不肯:“今日是我陪你来的,陛下也见到了的,明日我若不来,岂不是显得我耍滑偷懒似的?”
我笑她多心,她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既拿她没办法,只好道:“那你把提炉带着,多穿些衣裳。”见她不甚上心,自己暗暗记在心里,又设法探问道:“阿欢,令尊如今还在京中守选么?”
韦欢道:“你问这做什么?”
我道:“方才看有几个四五品的官缺,想着他若是还在守选,倒可以试试。”
韦欢蹙眉道:“陛下叫你办事,你不说守口如瓶,也不必上午看见的东西,下午就一一向我说个分明罢?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有些事不必如此。”
我想助她些钱物,又不好再从韦玄贞身上打主意,自己默默想了一会,才想出来一个主意,扯着她又道:“许久没有打球了,不如叫上崔明德她们玩一玩罢,也不要骑马了,就大家蹴鞠,怎么样?”不等韦欢开口,已先一叠声吩咐宫人们:“去问问崔明德她们什么时候有空,对了,再去问问独孤…”我将头转向韦欢,挤眉弄眼地道:“她们家里打球很出名的那位叫做什么?”
韦欢道:“独孤绍。”
我笑道:“就是她,将崔明德和独孤绍一道请来,大家一块乐一乐。”
韦欢眨了眨眼,道:“你若是想胜球,便最好不要叫她。她与崔明德是死对头,两人凡在一场,必要较个高下胜负才肯罢休。”
我不懂她的意思,还到:“我的输赢与她们有什么干系?难道她们不较个高下胜负,我便没有胜算了么?”
韦欢笑道:“若是独孤绍不来,崔明德一定会让着你,若是她来了,两个人球艺相当,原本的伙伴们技艺也相当,你将其中一人替下,另外一队却不替人,可不是就胜了么?”
原来是嫌弃我的球技。我大不服气地道:“不是还有你么?你和我同在一队,这样本队替下的两人一强一弱,正好互相补过,如何?”
韦欢被我逗得直笑:“我还以为你要发什么豪言壮语,结果还是要和我一队。”
我理直气壮地道:“踢毬本是军中游戏,拟的是两方作战。从来打仗都没听说一个对一个的打的,便是有些人弱了些,只要一军胜了,那他也是胜者,再强的军士,他所在的一军败了,那他也是败军,蹴鞠也是如此,只要我在的队伍胜了,便也是我胜了,只要我胜了,管旁的做什么呢?”
韦欢摇摇头道:“你总有些稀奇古怪的说法,我说不过你。你想怎样就怎样罢,我奉陪到底就是。”
我笑道:“这才对嘛。我这就派人去问问她们,寻个大家都有空的时候聚一聚。还有,比试不能没有彩头,你瞧一百贯的彩头如何?彩头要是太贵重,似乎伤和气。”
韦欢不知我的心思,认真道:“一百贯还是多了,就拿个十贯图个乐子罢。”
我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