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近旁,天子脚下,还有人敢行事这般猖狂?”他气得浑身发抖,摔了最喜欢的一套功夫茶具,怒道,“回朝,本王亲向皇上禀明此事,他要杀,来杀我好了!”
幕僚站在一旁,唯有诺诺应是,心中暗道人家不是没来杀你,不是杀了没成吗?就这几天,陆陆续续还有人试图潜入军营,幸赖高手云集,未让他们得逞罢了。
七王爷有了向皇帝揭露汝阳王阴谋的名头,名正言顺撤离了战场,那头韩王韩山童就带着儿子摸去了九龙湖。
张无惮不奇怪他们来,明眼人都知道红巾教突然跳出来跟七王爷对上,就是为了解韩王之围,如今危机解除,韩山童无论如何也该走这一遭。
他备了丰厚的酒席招待贵客,席间酒过三巡。韩山童拍着韩林儿的肩膀道:“张公子年纪轻轻,已有大将风范,日后成就不可限量。犬子年轻气盛,等闲不肯服人,可得蒙张公子救命之恩,十分敬服。”
张无惮忙道:“韩王谬赞了,此言愧不敢当。韩公子自是人中龙凤、义气当先,早先在灾区时,若非他鼎力相助,我们的赈灾粮就断了。”这是真心话,他这辈子头一遭赈灾,准备并不齐全,差点出了岔子。
韩山童面上含笑,拿眼去瞅韩林儿,示意双方彼此都拍过对方马屁了,他再回拍张无惮一轮,这事儿就齐活了。
韩林儿却不解其意,呆了半天,只好站起身来,给张无惮满上酒杯,还特意呵呵笑了一下。
张无惮哈哈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见韩林儿又站起来了,忙两手一盖将杯口掩住了:“够了够了,韩公子请坐。”
韩山童想不到儿子这么狗腿,恨铁不成钢瞪了他一眼,谁成想韩林儿一激动,腾一声又站起来了。他实在忍不住,伸手将儿子拽得摔了座位,骂道:“你屁股下有锥子不成?”
韩林儿一时给骂懵了,他分明觉得自己做的不错啊,怎么就挨骂了呢?偷偷抬眼看张无惮,见红巾大侠正笑眯眯冲着他乐呢,更有底气了,挺起腰杆哼了一声。
韩山童一时糟心得无言可对,权当没看见他的臭德行,捏着酒盅酝酿一下情绪,方道:“我这一步,走的是太急了。事前不知道天高地厚,听了‘明王出世,普度众生’之语,就急火火想着称王称霸,待到见真章时,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同七王爷的大军打第一场仗起,他就知道坏事儿了,元军再烂,也经过几场硬仗,他借着黄河决堤拉起来的这帮起义军,不仅在装备武器、粮草补给上都差了一大截,连战斗意识都远远不如,称一声“乌合之众”并不为过。
到大军压境了,韩山童方知周子旺为何兵败得如此迅速,他苦笑道:“我早先多少瞧不上周王,想他称王时何等声势浩大,却草草收场,撑不到短短两年,料想自己准备充足,得天时地利人和,等不当如此,谁料得到,我要能撑两年,当真得烧高香拜菩萨了。”
韩林儿听他一说,心头凄凉不胜,顾不上置气了,叹着气帮他满上一杯酒。
韩山童拍着儿子肩膀道:“要不是红巾教仗义相助,交战后期又有明教兄弟来援,怕这头一波围剿我就撑不过去,日后如何,更是福祸难料。我是不在乎了,这辈子什么没经历过,只是这小子,实在叫我放心不下。”
张无惮听到此,算是明白他如何会带着韩林儿来,瞧韩林儿这性情就知道,他只管吃喝玩乐,等闲有事儿韩山童是不会稍带上他的。
他却没应声,只又拣好听的赞了韩林儿几句,好话又不费银子。
韩山童不见他顺着自己话头接,已知他的态度,心头已凉了半截,硬着头皮往下道:“我这孩子,虽让我教养得不谙世事了些,但绝无坏心,还算是个可造之材,若是张教主不嫌弃,可否让他跟着您历练一阵,多少长些见识。”
张无惮多少不太乐意,韩林儿身份特殊,要是韩山童已死,他把韩林儿拉来红巾教,有助于他收拢韩王旧部。
可如今韩山童还活着,真把韩林儿搁在身边,弊大于利。就这么闲置着他吧,韩山童肯定不高兴儿子被当猪养,可要真用起来,战场上刀剑无眼,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就结仇了。更何况血缘是最牢固的结盟,韩山童不死,韩林儿一日不可能真正归心于他,真培养个大将出来也只能徒为他人做嫁衣,何苦来哉?
但是韩山童话都说到此处了,也不好拒绝。何况瞧韩林儿模样,真拒绝了就伤了人家的心了,施恩不成反成仇了。
韩山童将父子二代的心眼集于一身,如何不明白他的顾虑,连忙道:“这小子读书不中用,但行兵打仗也算有些天分。他平时跟着我时,也带过几次兵,不是一味纸上谈兵。”说罢将韩林儿带兵之事揉开了、掰碎了讲给他听。
张无惮本来权当给他面子,听到后来却越发惊奇,赞道:“韩公子果真头角峥嵘。”他前几次称赞韩林儿都没过心,这次却称得上真心实意,要是韩山童话中水分不大得离谱,甚至只有三四成可信度,韩林儿于此道上当真称得上有天赋才能。
他打量了韩林儿几眼,单瞧这一副憨厚的模样,可真瞧不出是善于行兵打仗出诡计的。张无惮兀自有几分疑虑,便将《武穆遗书》开篇几章挑出来考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