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公超看着徐小乐一言不发。
徐小乐被谭公超盯得浑身发毛,终究还是缺少城府,于是他在这场谁先说话谁就输的游戏里认输了。他道:“谭公,是要我出公差去bj的事么?”
谭公超点了点头。
徐小乐早有心理准备,所以毫不意外。他就道:“去可以,但是得跟我说清楚,为什么要我去。要我去做什么。我在穹窿山可是一堆事呢!”他本想说周夫人和顾少爷也需要他去复诊,却又觉得这么说太有拿着鸡毛当令箭的狗腿气息,还是忍了下来。
谭公超微微点着头,还是不说话。
徐小乐急了:“谭公,你怎么不说话?”
谭公超这才强吸了口气,猛然吐净,道:“刚才打嗝,憋了口气。”
徐小乐哼了一声,道:“打嗝憋气有什么用?让我给你捶捶,立刻就好了。”
谭公超端起桌案上的水杯,抿了一口,道:“你猜是谁让你去bj的?”
徐小乐道:“锦衣卫?”
谭公超笑了:“锦衣卫知道你什么呀?你有多大名头能叫锦衣卫看到你呀?”
徐小乐不服气:“我上头有人啊!”
谭公超摇了摇头:“是这样的。高知府要移送bj受审。他好歹是五品黄堂,照惯例是要配个医学生同行的,以免路上发生意外。这里头就有活动的余地了,医学生可以,医官自然也可以。我为这事操碎了心,行文好几趟,才叫礼部并太医院指派了你这个差事。”
徐小乐这才知道,原来让自己出差的罪魁祸首是眼前的老爷爷。他气道:“谭公啊谭公,我以为你一脸和蔼慈祥是个好老头呢!你一竿子把我支到bj去干嘛?”
谭公道:“我这是为了保你呀,你这个傻孩子。”他又喝了口茶,道:“你在领药入库的事上做得很漂亮,然而断了人家的财路也是不假。都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为何没人找你报仇?一方面是有张成德给他们办事,另一方面也是你上头有人。”
谭老先生竖起手指,指了指天花板,故意学着徐小乐的口吻说道:“可惜你上头的不是锦衣卫,而是高知府。如今张成德东窗案发,估计这辈子出不来了,高知府因罪免官,押送京师受审,你说那些仓耗子会放过你这么个罪魁么?”
徐小乐猛然惊醒:“原来谭公是要保护我!”
谭公超哈哈一笑,道:“你也不是很笨。这一路都有锦衣卫,他们动不了你。到了京师,那是天子脚下,他们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而你嘛,在京师交了差,顺便就去太医院当个医学生吧。学上三年,搏个官职,他们终究不敢对朝廷命官不利。”
徐小乐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这岂不是一走就要三年?”
谭公超道:“你才多大,三年算什么。又不是我这样的老头子,能不能吃上今年的粽子都难说呢。”
徐小乐想想就有些难过:自己家可在苏州呀,跑到两千里之外呆三年算怎么回事?
不过徐小乐很理解谭公超的担心。那些仓耗子连以次充好的缺德事都做得出来,不知道坑害了多少病人。要说雇凶杀人打击报复,简直算不了什么。而且人家也没有道理吃哑巴亏,现在高知府不在了,正是出气的好时机。
不过万事总是有利有弊的,徐小乐虽然得罪了那些仓耗子,但是他的正义、仁爱之心感动了谭公超。所以这回谭公超卖足了老脸,甚至传书朱嘉德——徐小乐的师兄,两人一起活动,非但为徐小乐争取到了出公差,更为他谋了个参加医学生考试的名额。
以谭公超和朱嘉德对徐小乐的了解,徐小乐要通过考试进入太医院,并没有任何问题,更何况他还是根正苗红的太医子弟——虽然隔了两代。
如果是个功名心旺盛的人,非得好好感谢谭公超不可。
这简直就是铺就了通往仕途巅峰的康庄大道。
然而徐小乐对功名利禄毫无认知。
在徐小乐看来,家才是最重要的。正因为他与嫂嫂两人相依为命多年,所以格外重视家庭。更何况如今家里还有老安人,有胡姐姐,让梅清、枫香、荷叶……还有高若楠。好不容易有了这么多家人,自己却要跑去bj这让他如何割舍得下?
徐小乐闭了闭眼睛,突然笑道:“谭公,我要多谢你,谢你为我如此费心。”
谭公超本想强忍笑意,结果还是没忍住,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掩饰脸上的笑容。他并没有因为帮助了徐小乐而沾沾自得,不过他的确觉得自己做了一桩十分漂亮的事。
徐小乐继续道:“不过我不能走。”他道:“我在苏州还有病人,穹窿山那边也离不开我。我若是一走了之,这些病人怎么办?”
谭公超在短暂的惊诧之后冷静下来,问道:“你留在苏州又能做什么?难免处处受人掣肘。再者说,若是被人套个麻袋沉湖里怎么办?”
徐小乐道:“我只想治病救人。若是有人来找我麻烦,我就搬回木渎去。只要我在家,倒要看看哪个混球能动我!除非他们搬来朝廷大军,否则来多少都不够我嫂嫂看的。”
谭公超没理解为什么是不够他嫂嫂看,不过还是道:“那你就不出家门了么?”
徐小乐道:“我会多带几个随从。”
谭公超略一沉吟道:“只有一日捉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徐小乐道:“实在不行,我就挂冠而去,不做什么药局大使了。这样他们还要赶尽杀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