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乐一到上真观就被道士们请去了客堂,连回屋放东西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道士都传遍了孙玉峰孙大师数十年容颜不老的故事,对徐小乐也是格外好奇。一般来说,仙人身边的仙童往往也是数千年修行的高真。
徐小乐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初到陌生之地,便跟着一路走了过去。进了客堂,他就见师叔祖与一个老道士坐在上座,师父李西墙坐在孙玉峰下首,其他道士像是大雁一般排了两列,站着不敢入座。
何守阳见了徐小乐,当即就站了起来,两步上前,道:“这就是师兄说的善缘么?”
徐小乐不明所以,望向孙玉峰。
孙玉峰点了点头:“正是我这师侄的弟子,我打算将一身医术传授给他,能得多少就是他的造化了。”他又对徐小乐道:“小乐,你来坐。这是哪里来的琴?”
徐小乐过去挨着李西墙坐了,将琴横在腿上,轻轻擦拭,道:“我在林子里遇到了一位神仙姐姐,她说跟我有缘,便将这琴送给我了。”
道士出家十有八九是为了成仙的。成仙最大捷径就是遇到个神仙拉自己一把。君不见,只要是史上留名的高真大德,各个都有仙缘奇遇。若是没有仙缘奇遇,恐怕就只有青灯黄卷一辈子拜神磕头了——最后还不一定能成。
听了徐小乐这话,道士们纷纷昂扬起来:我们穹窿山真的有神仙呐!
孙玉峰反倒不怎么相信神仙之说,在他的信仰里,圣真神仙等等只能感应,不能指望他们下凡。正所谓“自古人弘道,在世莫称神”,即便真有圣真祖师乘愿再来,也仍旧是个凡人的身子。
他朝徐小乐招了招手:“拿来我看看。”
徐小乐心中思量:这是神仙姐姐给我的信物,凡夫俗子肯定是不能乱摸的。不过师叔祖也是神仙,让他看看应该没什么关系。想通了这点,徐小乐方才将琴捧了过去,呈给孙玉峰。
孙玉峰在琴面上抹了一把,见漆工极好,又将琴腹翻过来,细看上面刻的铭文。
徐小乐见状暗道:原来琴肚子上还有这等玄机,刻了这么多字!不过即便给我看我也不认识……他便问道:“师叔祖,这上面刻的是什么字?”
孙玉峰道:“这是琴的名字:望云。”
徐小乐绕过李西墙,凑了过去,奇怪道:“‘望云’两个字我都认识,但这上面刻的我就认不出来了。”
孙玉峰道:“这是大篆。所以你要多读书才行,否则前人的文字都不认识,如何明白他们所思所想?”
徐小乐连连点头:“我回去就学大篆,不止大篆,就连中篆小篆也要一起学会。”他又指着下面两行草书道:“这字倒是不大,但是写得跟蚯蚓一样,就是小篆么?”
孙玉峰听到“中篆”的时候就已经无奈了,道:“这是草书。刻的是前朝元好问的两句诗。”于是读道:“美人亭亭在云霄,郁摇行歌不可招。”
徐小乐脑中映出神仙姐姐换弦调琴时候的情景,心有所感:如今神仙姐姐真是远在云霄了,我就算唱歌也招呼不到她。难怪她要将这琴送给我,原来琴肚子上已经将我的思绪刻好了。
孙玉峰不知道徐小乐的心思,又读下面两行小楷:“丹丘先生涵虚子,大明奇士臞仙人。”读罢,一向宠辱不惊的孙玉峰孙真人也情不自禁“咦”了一声。
徐小乐更加奇怪了,问道:“师叔祖,这些人是谁?”
孙玉峰没有说话,一旁的何守阳已经接口道:“这些都是一个人的别号。”
他看了一眼孙玉峰,方才又对徐小乐道:“你可知道太祖高皇帝膝下有两位皇子,一位最善战,一位最善谋。最为善战的,便是奉天靖难的永乐皇帝;最为善谋的,便是在奉天之役中,为永乐爷出谋划策的宁献王朱权。”
徐小乐点了点头:“永乐爷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们用的都是永乐大钱嘛。宁献王朱权倒是没怎么听说过。”
何守阳道:“宁献王为永乐爷打下了江山之后,封国改在了南昌。他深知自己的谋略会引起人主忌惮,便潜心修道,又精通星象、占卜、琴学、书法、杂剧,藏书数万卷,是个叫人十分仰慕的高士。丹丘先生、涵虚子、大明奇士、臞仙人,便全都是他的字号。”
徐小乐疑惑道:“那这张琴原本是他的咯?”
孙玉峰将琴还给徐小乐,道:“他亲手斫过一张‘飞瀑连珠’,是国朝第一琴。我曾在宁王府中有缘见过一次,从工艺而言,倒真像是出自一人手笔。不过那张飞瀑连珠金徽玉轸,黄金做底,极尽奢华,这张琴却是极尽天然朴实,可见人心已经变了,即便是同一个人做的,也不是同一个人了。”
徐小乐抱着琴,又想起不施粉黛却叫山林失色的神仙姐姐,心中暗道:也只有这样的琴,才配得上神仙姐姐。
孙玉峰转头问何守阳:“这附近住了哪家权贵?这缘分可是大得很呐。”
徐小乐耳朵一竖:是了,神仙姐姐就住在道观不远,也算是个邻居吧,想来这老道士应该知道她的名字。
何守阳想了想,唤来弟子查问,问了好几个人,方才问出一些眉目。原来半月之前,有豪富人家往来,说是有女眷要来山上清修,还修葺了屋舍。不过因为那些土地并非上真观的,所以观里的道士只是听闻,并没人去查问。
徐小乐刚刚燃起的希望便又破灭了,不过转念一想:那户豪富人家肯定是认识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