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世子算什么?
朱祁钰就只有朱见济这一个儿子!在他眼里,这个世子可比皇太子还宝贵百万倍。为了早点去看儿子,他也就顾不得了,不管奏疏什么内容,一律都是:“且照阁议用印。”终于以最快速度结束了会议,这才赶了过来。
朱祁钰一进来就问道:“世子如何了?”
众人噤声,李御医清了清喉咙,缓缓向前一步,正要答复,就听到徐小乐抢先道:“回陛下,世子问题不大。”
景泰帝朱祁钰这才发现,满屋子人,各个躬身侍立,面色严肃,只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大咧咧地坐在世子床边,一双手还在世子身上揉按不止,更不曾有丝毫对九五之尊的畏惧。
——这个少年好反常啊!
皇帝此刻都懵了,比他听说自己能当皇帝的时候还要意外。
李御医差点晕过去。
当大夫也是要讲究话术的,尤其忌讳说“你这病没救了”,或是“你这病没问题”。前者是给病人添堵,后者是给自己添堵。这都是历代医家总结的教训:你以为一个小问题三两下就能搞定,可偏偏背后藏了你没看到的大问题,到时候治不好怎么办?
就算是名著医史的国医圣手,也难免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方御医就挪步过去,在徐小乐身边拉他,示意他先站起来给皇帝陛下行个礼。外官面圣除了正规典礼,一般是不行叩拜礼的。不过就算不磕头,总得站起来打个躬吧!
徐小乐也意识自己跟当前氛围格格不入,无奈道:“请陛下恕罪,微臣这手法不能停。”
景泰帝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皇位捡来时间还不长,更加上明朝皇帝一直讲究不“忘本”,对于仪轨看得最轻。他此刻一心都在儿子身上,哪里会在乎御医行不行礼这种小细节?何况这个御医的回答叫他高兴——问题不大就好啊!
景泰帝松了口气,连忙道:“你弄你的,不要停。”将军有甲胄在身尚且不用全礼,大夫治病的时候当然更不用行礼了。万一影响了大夫治疗,看儿子岂不就成了坑儿子么?
按摩跟汤药不一样,它是个丰俭随人的治疗方式。若是不讲究的话,大路边放张春凳就能弄,师傅还能边按边跟人家聊天呢。若是讲究起来,那可了不得,得调配上好摩膏,照时辰推算子午流注,时穴开阖。
现在急症不用摩膏,徐小乐也还没学到子午流注,所以他处于一般讲究:刚刚上手,总不能就这么停掉吧。否则等会行了礼又要重头再来一遍,世子受苦,自己受累。若是再巧点,刚好就因为耽误这点功夫,世子夭折了,那如何是好?
有了圣天子的首肯,徐小乐便不再分心其他事,专心按摩。他现在对气机感应还不很娴熟,时灵时不灵,但是无论他能否感应到,气机总是在那里的。
照孙老师说的,一旦气提来的,就要顺势而为,泻有余而补不足,寒者暖之,热者寒之。如果感应不到气机,这些高端手法自然是做不到的,不过只要专心、平和,虽然效果不会最好,但总会有用的。
徐小乐这边倒是怡然自得了,李御医那边心里可不好受。
明明是来打杂的,竟然还跟圣上说了话,简直占了天大的便宜。换个人有这样的际遇,指不定到了外头如何吹嘘自己呢——皇帝陛下是何其伟大崇高的身份?我与陛下谈笑风生呐!
而且还说:“问题不大”!
——问题怎么会不大?惊风是小儿常发病,常见得很。然而常见的病就好治么?这明明是急重症啊!你哪里来的胆子跟陛下说“问题不大”?
方御医与李御医颇有同感。这病真的不好治。而且自家知道自家事,小儿科一向是最麻烦、最容易出变数的,别看大方脉看不起小方脉,实际上小方脉的难度比大方脉高多了!
大家就算再不对付,说到底都是一个衙门出来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徐小乐若是在天子面前丢人显眼,天子肯定不会问“你的名字”,只会说:这届御医不行啊。
李御医只能硬着头皮给徐小乐搭台阶,也是防止真有变故,连自己和老方都牵连进去。他道:“陛下,按摩推拿只是第一步,主要是为了退热,好有缓机等药力生效。具体康复情形,还得服了药之后才能下断语。”
方御医一听,心中道:老李,你这也说得太硬了。这不就成了打擂台么?徐小乐说没问题,你硬说问题不明。啧啧啧,你看看,圣上都皱眉了,显然是不爱听啊!
方御医就上前圆团团道:“禀陛下,徐大夫说的‘问题不大’,并非妄言。此乃小儿常见病症,我等一年总要看个十几二十个,已然深知此病底细。然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抽丝时总要更加小心谨慎。”
朱祁钰就问道:“那就是还得服药?”
李御医和方御医齐齐道:“陛下所言甚是。”
朱祁钰就有些胸闷:我是在问你们需要不不需要,不是让你们附和我!
刚刚消停了一会的徐小乐,突然“啊”地叫了一声。
这一声真是吓得李御医和方御医的后背一层冷汗。就连皇帝陛下都手抖了一下,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徐小乐微微侧首,面色凝重:“大概不用吃药了。”
李御医听得三魂飞了两魂,七魄散了五魄。这是太医院里的隐喻,意思就是病人已经不行了。以为要死了,所以不用吃药了。若是病人痊愈了,那就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