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90年代的松平,出于经济条件和多种因素的压力,抱养女儿的情况在乡下并不少见。
只是在眼下,这种情况多半不会出现。
但是看着面前躺在院子门外,只裹着一块尿布和簇新棉袄的婴儿,夫妻俩都有些魔怔。
这真是出门撞鬼了。
林国成一脚踢翻的竟然是一个小巧的婴儿篮。
“你别愣着啊,赶紧给我拿条毛毯过来,这大冷天的,孩子吃得消吗。”
院门外。
江梅的声音有些火气。
俗话说得好,路边捡的始终不比亲生的,而且谁知道这又是哪家的闺女,会不会有什么残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岂不是作孽。
想到这一茬江梅的火气就涌上来了。
但是眼看着孩子在棉袄里挣扎着两只粉嫩的小手,声音哭的脆亮,天生的母性又没个来由地开始泛滥成灾把那股子无名火给湮灭了去。
林国成则有些慌乱地跑回去找毛毯。
蹲下身子来把孩子抱起来,江梅看了看那娃儿浑身上下也没个不周全的地方,嘴里有碎碎叨叨地骂了几句。
林国成那一脚踢上去幸亏是没使上劲儿,要不然这孩子多半要磕着碰着哪里,到时候还不知道要造什么孽。
夫妻俩忙活了好半会儿功夫才安顿好,的确是个女娃,应该没几个月大,小脸蛋冻得通红。
眉清目秀的生得倒是漂亮,就是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样的爹妈这么狠心才舍得把自己的亲闺女儿大冷天的就这么扔到别家的院子门口。
“现在好了,儿子出门了这还捡个小的,什么人啊都是,闺女不要还生她干啥,这就不是爹生妈养的,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这么扔了。”
“少说两句,这孩子送到家门口也是缘分,你不是总想生个女儿,就这么养着吧。”
“养着?你说得倒是轻松,儿子难道就没有意见?”
趁着江梅拾掇的功夫,林国成硬是拿着手电筒屋前屋后地找了几回了都没看到蛛丝马迹,想必扔孩子的人是早就已经想明白了。
好好一个闺女儿,这寒冬腊月地扔在外面,究竟是铁了心的。
屋里的光线有些暗淡。
江梅把那孩子平躺着放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喂了些奶粉才安安静静地睡下去,这一宿可算是折腾够了。
扔孩子那人倒是想的挺周到。
孩子的尿布装了一大包,奶粉衣服什么的都不缺。
想必也是心里愧疚得很。
“那这东西留还是不留?”
林国成眉头皱得很深,手里的信纸仿佛是什么烫手山芋一般令这个已经四十多的中年汉子都有些迷惘。
当年他因为是在编教师的职务,所以生完儿子林涛也没打算多生,事实上江梅不止一次就这个事情跟他闹过。
时间长了这份心也就渐渐死了。
只是这陡然出现的女娃似乎又点燃了心里某些已经冷却的东西,江梅虽然嘴硬,但是从她眼里也看得出来心里的真实想法。
“还留着做什么,连人都丢了还指望别人养大以后要回去嘛?烧了,你也别看。”
信林国成并没有打开,但是里面的内容夫妻俩多半也猜到了一些。
当年夫妻俩还在乡下住的时候队上也没少见这种事情,无非就是留个父母的姓名和家庭住址,指望着女儿长大了能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
一般收养的家庭多半都会留着一直到孩子长大。
江梅正在气头上,也懒得去想这一茬,自然是没好气。
“还是留着吧,毕竟这孩子——”
“留什么留,你留明天就把孩子送走,她亲身父母都扔的出去我就扔不出去了吗?什么世道都是。”
林国成没辙,只好真的依言捏着信去了院子里,不多时外面就闪现出一丝火光,飘飞的灰烬在凛冬的季节里飘向夜空泛出点点的火星子,或明或灭。
天尽头处,黑色的夜幕蔓延着变成一张巨大的帷幕。
一直到天亮。
在靠近天河路的滨江大酒店内。
林涛刚一推开窗。
满耳的喧嚣就迎面扑入房间。
王东东还算地道,至少在住宿的安排上手笔还是没有小家子气。
2005年的天河大道还远远没有十年后的繁华气象,甚至显得有些老旧。
对于这座充满了回忆的城市,林涛无非也就是在感慨之余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他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和未来,但是却没有改变偌大一座世界的伟力。
酒店的大堂里静谧得仿佛浸润着一丝闲适。
无所事事的酒店服务员三三两两地侧耳说着细碎的小话。
一座酒店一座城。
这样的情形在诸如北京和上海这样的大城市里显然是难以想见得到的。
戛然响起的电梯门突然打开。
大厅里静谧的气氛随即被打破。
几个无所事事的服务员应声朝林涛看了过去,眼里闪着一丝好奇。
毕竟像滨江大酒店这种酒店很少能看到这样年轻的面孔。
林涛本就身形修长。
浅灰色的呢子大衣领子恰好遮住里间红色的毛衣领口。
“妈,这么早你打电话给我干嘛?”
悠扬的铃声从口袋里传出来。
在2005年。
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从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间里走出来,手持着崭新的三星手机,面带笑容地从电梯里缓缓踱步而出。
这幅画面落入酒店的服务员眼中多半显得有些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