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潘士勋寻到碎石厂和潘士聪对账。

说来也是混乱,潘士勋和潘士聪同一个宗族,单看名字就知道是一个辈分,但潘士勋却娶了潘士聪的外甥女,是跟着王家美喊舅舅,还是按着潘姓喊哥?

为了避免这个尴尬,潘士勋以往选择避免喊关于潘士聪的任何称呼,眼下潘士勋算是代表老潘家来跟潘士聪算账的,他没必要在潘士聪面前矮上一头。

潘士勋挺直了腰背,双手背后,直接喊了潘士聪的名字,“走,进去对账。”

潘士聪一看来人并非潘兆科或潘士松,而是他名义上的外甥女婿,悬着的心顿时就放了下来,笑眯眯的跟潘士勋一前一后进了碎石场的看守室里。

进去之后,潘士聪递了根烟给潘士勋,想同他套近乎,并不拿账本。

潘士勋不买账,潘士聪想打马虎眼,也得看看他潘士勋同不同意,现在若是庇护潘士聪,那坑害的可是他老潘家的利益。

去他娘的舅舅!

天王老子的账也不买!

潘士勋不客气道,“好了,对账吧。”

潘士聪脸上的笑滞住,试探道,“士勋,家美没跟你提?”

潘士勋不耐道,“别跟我啰嗦,我不想听有的没的,赶紧对了账,回头我好跟阿哒交差,还有,从明天起这里你就不用过问了,我在这看着就成。”

潘士聪盯着潘士勋,似乎在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显然,潘士勋没同他开玩笑。

潘士聪狠狠抽了两口烟,把过滤嘴撵在脚下,扔了账本在小方桌上,道,“看吧,都在这。”

潘士勋有几斤几两,潘士聪还不清楚?他就不信了,潘士勋还能全看明白?

潘士勋确实不能全看明白,因为潘兆科前些时候住院的事,老潘家上下一心扑在了医院那边,碎石厂的事几乎没人过问。这账本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上面记得乱七八糟,譬如昨天,账上只记了车数,却并未记录多少吨,还有哪些人开小四轮运输的,都没有记。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潘士聪在钻空子。

潘士勋火大问道,“昨天到底送出去几卡车,几小四轮?你直接记多少车,我怎么知道是卡车送的,还是小四轮送的?”

潘士聪装糊涂,“忘记了。”

潘士勋啪一声合上账本,不客气道,“你当这样我就没法子了是吧,大不了我把厂上人都召集到一块,挨个对,我还就不信了,他们就不记自己账?”

潘士勋这点倒是说对了,但凡在碎石厂拉运石头子的,他们都会自己再记一次账,为的就是防止最后核算时给自己少算钱。

虽然挨个对账麻烦了些,但这样是能揪出潘士聪中饱私囊了多少最好的法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潘士勋不再理会潘士聪,果真挨个对账了起来,潘士聪眼看着潘士勋这个糊涂蛋突然开窍似的较真起来,不由得冒冷汗,碎石厂的器械是老潘家的,但石头子是潘家村共有财产,潘士聪中饱私囊的钱等于是在从潘家村所有人身上扣。

要是给潘家村人知道,那还得了?

别说钱要如数归还了,连他潘家村书记的位置都坐不稳当!

半个月之后的某天,在碎石厂干活的所有潘家村男人找上了潘士聪的家门...

八八年年末的农村党支部换届选举上,潘士聪很显然是没机会再当他的农村政治家了,他过往的种种劣迹,足以让潘家村的庄稼人们提到他就是满脸厌恶。

竟然敢坑害潘家村所有人的利益,这种败类凭啥还让他再继续领导潘家村?!

这个时代的农村党支部换届选举和二十年之后有些差异,这个时代还是以广泛征求党内外群众的意见和建议为主,提出党支委初步候选人,然后由党支部开会研究确定候选人预备人员,报上级党委审批,党委审批后,方可召开党员大会进行选举产生。

说白了,谁想当潘家村书记,首先得要得到村里人的广泛支持与认可。王大壮率先提了潘兆科,二麻子赞同,潘老五乐见其成...

一个主事的庄稼汉就代表了全家人的意见,村里除却极个别看潘兆科不爽的,大都把票投给了潘兆科,为啥都投潘兆科?当初是他想的法子领村里人致富,这一票不投给他还能再投给谁?

八八年到八九年,潘兆科完全没想到是他时来运转的年头,年末,潘兆科晕晕乎乎的竟然成了潘家村新任书记,平日但凡跟潘兆科要好的,现在见了面都要戏称一声,“兆科书记。”

人生啊,转折就是这么快!

岁尾,潘士尧领全家从县城回来过年,潘士云放了寒假...

二十三祭灶之后,潘兆科请二麻子过来宰了家里的一头猪,分送亲朋之后,剩下的就留着自家过年吃,加上老头子潘恒春还有张家外公,老潘家算是四世同堂了。

热热闹闹的过了一个祥和年,潘兆科做了个决定,趁四个儿子一个闺女都在,他要把家分了,以后让这帮孩子自己折腾去!

潘兆科心知自己不是做买卖的料,但他敢放手让儿子们自己去干,干好干坏了都是他们自己的能耐,他啊,和张学兰等着享福就成!

不对,现在他可是潘家村的书记,村里大小事宜他都得管,还得经常开会,瞎忙活的日子多着呢!

年初一不宜动干戈,不宜争吵,年初二起要走亲访友,也没时间,直到年初五吃完破五饭,潘兆科才把所有子女喊到了面前,商量分家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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