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藏起一切情绪,和他们所有人都隔着一层。
就好像不是一家人,只是寄居在此罢了。
整整四年,这个孩子终于融入了他们,终于安心成为了这个家里不可分割的一个部分。然而,却忽然被九重宫阙里面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一纸调令送去了遥远的南方。
而且没有了归期。
楼止至摇头,暗自嘲笑自己果然是老了。为何这么多女人般的感慨?男儿志在四方才是,这孩子原本就不该是池中之物。
于是只是对他微笑:
“孩子长大了,就该走自己的路了。”
楼辕微微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微微颔首。
可是以后就不知何日重逢了。
楼止至终于还是多说了一句:
“但是,别忘了回家。”
这里是你的家。一天是,四年是,以后永远都是。
楼辕微微怔愣,眉眼全都微微张开了。那双清泠澄澈的眼睛里,忽然就染着薄薄水光。
用尽全力地重重点头。他记得这里的人,对他那么好。
楼轩拿来了酒。依然是他们楼家的私酿,温过,又兑了些水,不至于伤了楼辕的脾胃。这是送行的离别酒。楼辕没有废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忽然想起了沈约的一首诗。
生平年少时,分手易前期。及尔同衰暮,非复别离时。
勿言一樽酒,明日难重持。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
他还年少,然而父母是老了。他的行李里,还有请人照着绣楼里面那副绢画重制的生母画像。而他房间里的那副空无一物的白纸画卷,还留在原地。
他知道,他走了之后,他的小院子每天都会有人打扫清理;花花草草,每天都会有人侍弄;他常坐的位置,会一直留着;到了添衣的时候,嫡母和姐姐又会给他多做一身……
这个地方,会等着他回来。
早晚有一天,他还会回来!
依然是楼轩背着他上马车,陆六孤帮他拆卸轮椅。只是,大概以后都会是另一个家伙代劳了。楼辕看了一眼站在车边看着他的霍湘震,竟不由自主微微笑了起来。
还好。这个妖龙会和他一起,不管这一趟是不是千山万水。也还好,这个妖龙以后也都会在,哪怕这一去就是十年八年。
不会像四年前那样,让他独自跋涉,让他孤身受苦。这一次,亲人们会等他回来,喜欢的家伙,会和他一起。
上了车,楼夫人又将琳玉手上的包袱,亲自交给了楼辕。车马将行,八哥不知从何处飞了回来,直撞进了车里,落到楼辕怀里才堪堪停下。楼辕给它顺顺毛,它便沿着楼辕的胳膊,站回了楼辕肩头。
终于是慢慢启程了。楼辕忍不住回头,看府门前,没有一个人离开……
等我回来。他想。
等我回来,那一天,一定不会太远!
而他没看到的是,楼止至终于忍不住,抬手拭去了眼角堪堪坠下泪水。
霍湘震本着死不要脸的精神,放着楼家给他准备的马不骑,到了楼辕的车里,坐在他身边。车出了城,回眸不过只剩了高大的城墙,再看不见家人了。楼辕便是像个颓丧的小猫儿,没精打采,半倚半趴在窗边。霍湘震想逗逗他,东戳几下西动几下,然而楼辕满心的离情,根本没精神搭理他。
霍湘震想了想,戳戳他胳膊:“暮皓,你不看看楼夫人给你拿的包袱里面是什么吗?”
楼辕这才有了点精神,点点头,坐正身子,打开了包袱。
入目的竟是一身崭新的厚料衣裳。还有一副护膝,嗅得到淡淡花椒香气。
护膝填了花椒,就能抵挡西南的潮气。而衣裳颜色是他喜欢的稚鸦色,交领曲裾,带着腰封腰带。布料是三飞缎,而且居然是冠礼时楼家给霍湘震作为主宾谢礼的那一匹。楼辕摸着料子,轻,入手生暖。扭头看霍湘震,藿香便笑的有些得意:
“我又不缺新衣裳,就把料子交给了夫人,让她给你做一身秋冬的衣裳。正好料子是稚鸦色,我记得你很喜欢。”又努努嘴,“还有呢!你三姐也给你做了衣服的!本来打算慢慢做给你换季的夏衫,谁知道你突然就要走,你三姐可是急急忙忙和陆家七姑娘一起赶工才完成了的!”
楼辕迫不及待翻下去,那是一身略薄些的夏衫,再过几日就能穿了。梅子色,和碧绡纱的一件外搭,一条束发的丝带。
楼辕的眼圈忽然就红了。他真想回去,管他什么圣旨不圣旨,赵宋国难还是沈鹿鸣桃花劫,他都不想理会了。他想回家。
看楼辕眼圈红了,霍湘震赶紧伸手掏出了一块帕子来。这才想起来,手上这块蜜色丝帕还是两个月前楼夫人交给他,让他给楼辕的。
“暮皓,好好收好这个手帕。”他就这样说了,把手帕塞进了楼辕手里。
楼辕低头看看,不解。
霍湘震伸手环住他肩膀:“夫人让我转交给你的。她说啊,这是你生母绣了一半,她帮着绣完了的。”
楼辕微微讶异,不由得牢牢握住了它。
这么一想,自己反倒是很幸福啊。有两个母亲。都那么**爱他。一个可以把生命给他,一个视他如己出。
霍湘震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