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从来都是个看起来很鲜活的城市,拥有山清水秀的自然颜色,非常草根也很接地气,但这一刻,在天气骤变的低气压作用下,江面浑浊不堪,升腾起一股迷蒙的水雾,连带让隔着江面的对岸城市轮廓都变得海市蜃楼般缥缈朦胧,让这边站在江岸边的人也很容易觉得不太真实。
明明知道可能会爆发的隐患,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哪怕做了几次演练,等真的到来时候,还是有点懵,两名被钢丝绳拉到岸上来的泵船水手哪怕天天在这里来去,这一刻还是有点脚软,放下来就坐在水泥台上猛喘气,似乎在给另外一名泵房主管说什么,陈有根正带着一组人用电焊在加固管道,石涧仁顺着长长的管道梯步下去,刚看见这一幕,他们身后的江面就突然有了变化。
工人们也有人专门负责观测,猛然叫喊,让这水泥台座上的十多个人全都转头,然后跟大跨步冲下来的石涧仁一起惊呆了。
大江滚滚而去的场面其实是不会有多少浪花的,只有看似鱼鳞状被雨水跟暗流涌动激起的碎花,时不时一片抹平混沌状的水团上忽然有个漩涡,放眼看去这条巨龙好像是不屑于江边的小细节的。
可现在平地起惊雷一般,一米直径的巨型取水管道忽然就摇摆起来,好像那只是根普通的刚通水洗车龙头一样,水下的混凝土座子垮了!
亲自到水下摸过那座管道座子的石涧仁无比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一巴掌就扣住了坐在地上的救生衣:“走!赶紧走!”然后不顾一切的扒拉身边任何一个人,就是抓住了就往身后拽!
各家自来水厂的取水口其实都得因势而建,多管道、单管、江心永久性建筑、机动泵船等等各种形式都是根据实际情况来,石沱水厂这个负担新城区,又面临一条水位线变化巨大的江面,再加上讲究做工精细的外资技术,所以选择了这么粗的单管,如果说德国人之前自信自己的取水口精妙无比,现在硬是被国内流行的潜规则给变成了祸害,失去了水下基座的固定,那粗大的管道连同特制的活动关节都变成了恶龙一般在洪流中开始兴风作浪,带动最靠近出事地方的水泥基座也开始颤抖!
原本设计整条管道的固定是用好多个基座分散力量,随着第一个崩塌,第二个受到的杠杆力就会成倍扩大,超出了设计承载!
就算现在十多名泵房工人站在数上来第四个水泥基座上,这里是梯步管道下来最大的基础控制平台,不但保证了管道和水泵接力加压,还有一系列其他基础设备所在,但随着下面的管道基座崩塌,难免会牵扯到这里来。
一百来斤的人体,在一米直径的巨型管道摇摆失控下,真是巨龙尾巴下的枝叶一般摧枯拉朽的脆弱,一碰不是飞出去就粉身碎骨了。
石涧仁要紧的还是别有人命,其他什么都好说,赶紧抓了人往后面梯步上推。
可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陈有根却一把推开旁边的人,扔了手里的电焊,扑上前去拼了命的扳动普通人胳膊大小的管道扳手!
石涧仁湿漉漉的手都搭在他肩膀上了,厂务助理破着嗓子竭力:“得拆掉!拆掉,不然真的拉动整条管道,就太……”
风雨大作的打在脸上,嘴里,有些雨水被江边强风带着抽在脸上,竟然有些生疼,石涧仁感觉自己的雨衣领口已经浸进去好多水都让衬衫内衣湿透了,这会儿再回头看一眼那一直连通到长长梯步通道里的取水管道,心知肚明陈有根说的虽然是最坏情况,但不是没有可能。
天晓得在这样的洪峰水流冲击下,这根管道会摇摆拉拽变形到什么地步?
只要这失控的力量够大,在大自然面前,再粗壮的管道也不过就是根面条,光是想象一下那胡乱蹦跶的管道横扫一切建筑设备,就让人不寒而栗了。
所以石涧仁来不及犹豫,抓起另一把管道扳钳开始用尽力气的拆卸另一边的螺帽。
只有彻底的让这条管道在这个地方分离开,哪怕是丢掉下面的泵船,才能保证整条管道绝大部分的完整!
雨水迷住了眼睛,使劲睁开眼都只能是茫茫的一片水,陈有根他们之前在加固这里,不过意图却是准备随时连接上备用的波纹管线路,现在看起来得弃车保帅的做法了,好一个熟悉业务又当机立断的厂务助理。
石涧仁已经很久没有做这样的高强度力量型动作了,仿佛当年跟杨德光一起用尽全身力气扛起那巨大的服装批发编织袋一样,石涧仁觉得自己蹬在地上的双腿膝盖都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双手肌肉暴起,连脖子上的青筋都绷紧了,那扳钳下的巨大螺帽还是艰难得不愿挪动。
使劲甩甩头上的水,石涧仁才能看见下面管道的状况,刚才还在颤抖的第二座水泥基座已经轰然开裂,那巨大的钢管正在江流涌动的冲击下,一次次撞击固定水泥座,如果这种情况撞垮了第三基座,脚下的这里,不,肩头的螺帽就会立刻承受巨大的力量!
石涧仁不敢想了,绷紧的全身猛吸一口气,学着棒棒们负重起身的哈呀一声猛喝,把那扳钳推起来!
似乎最艰难的口子过去了,后面猛的轻松不少!
可回头一看,接近一米长的扳钳把手上,多了四五双手!
刚才已经转身逃到梯步上,本来应该立刻顺着通道撤离的那些工人又回来了,和石涧仁一起合力推动了扳钳,再看看雨雾中的陈有根那边,也有好几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