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送我回去吧。
来时的好心情给扫得荡然无存。
渐渐忠言逆耳,但凡是不好听的话统统自称忠言,日久也不知是真是假,周芳乐意与小天疏远。
有谁会希望男伴是面明镜,日日,处处,无时不刻指出谬误。
周芳——
周芳伸出手去掩住他的嘴。
他握住她的手,深深无奈地一吻。
周芳怔怔地想起余世秀。
被他吻过永远不会忘记那种酥麻痒的感觉,至令想起,整张脸的四周还会烧热。
她一定要找到他。
我送你回去。
我约了人喝下午茶。
小天竟顺口问:谁?话一出口,后悔莫及。
这句话岂是他问的,不知自量,太过失态。
果然,周芳只是笑笑,并不作答。
叫她怎么回答呢,她只不过找个借口,其实并没约人。
小天一直把她送到商场。
可要叫黄玉来陪你?
我自己习惯跑天下。
周芳在每间店铺前浏览。
据说,逛时装店的秘诀是穿戴得比店里货物更名贵,那样,才会得到服务员的尊重。
周芳现在已不去理会那些细节,她自顾自站在大玻璃前,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有人在店内向她招手。
是谁,仿佛见过,又好似陌生。
打扮得太过时髦,因此一点性格也无,变成潮流中的一粒沙,人云亦云。
周芳微笑地看着她。
那女子终于忍不住,推开玻璃门,走出来,周芳,我是马红梅呀,进来聊天,我们几个人在吃蛋糕呢。
在时装店,举行下午茶会?闻所未闻。
周芳摇摇头。
客气什么,一边试穿新衣,一边喝茶,不知多高兴。
对,现在,她把周芳视作同类了。
从前,华人阶级分士农工商,现在,时代进步,术化成有钱,与无钱,只此两种。
她让周芳坐下,马红梅,记得否?
周芳点点头。
听说你在股市赚了大钱。
不知怎地,周芳回:答我倒还没听说。这是真的。
马红梅大笑。
她其馀的女伴也跟苦笑了。
马红梅悄悄说:我也希望像你这样,独居,自由,有人帮我投资,聘用管家,爱做什么便做什么。
周芳讶异。
马红梅也算得是千金小姐,怎么羡慕起别人来。
你看我,事事受到掣肘,动弹不得,天天做伸手牌,这幺大年纪交男朋友还先得经过父母这一关,连祖母也时时发表意见,叫我左右为难。
周芳点点头。
没想到她诉起苦来。
她忘记不久之前连马星南同哪个女生说话也受她干涉,唐周芳便是受害人。
你最好,她钦佩地说:独立自主。
周芳客套地欠欠身。
正在这时,黄玉推门进来,一眼看到周芳,松口气,唐小姐,原来你在这里。
一定是小天叫她来侍候。
周芳说:我要走了。
由黄玉陪她离去。
众女在背后议论纷纷。
看到没有,排场多大。
无端领到一笔遗产,交什么好运。
你也有那一日。
我家你家都已成立基金,哪里轮到你我大施拳脚。
这倒是真的。祖宗的钱,永远是祖宗的钱,男孙都受控制,我们女孙更加苦恼。
唉。
那边,主仆二人回家去。
周芳与欧阳通电话:我听人说,股票赚了钱?
周一我会向你报告。
还有,寻人事进行得怎样了?
一有消息,便通知你。
你办事一向自把自为?
你得信任我。
对刘太太也如此?
你不问我还不说,刘太太从不过问过程直至有报告。
失敬失敬。
据消息,他们之中,最高档的是欧洲,其次是东南亚,然后就是美国。
周芳沉默。
世界没有多大,圈子也小得很。
周芳不出声。
你如果觉得闷,可举行舞会玩玩,我帮你发帖子。
周芳吓得摇头摆手。
人请我还不去呢,我怎么会请人。
有无时间过多的感觉?
周芳微笑。
欧阳为人机伶,早发觉她话越来越少。
沉默而漂亮的女子是世上最难得的。
唯一使人担心的是,她仿佛渐渐沉湎在她自己的小宇宙里,与现实脱节。
只有一人可以把她拉出来,那是小天,可是任君有那样的神力吗?
可是任君从来不在周芳的梦中出现。
周芳时时清晰、玲珑地梦见刘太太。
梦中的她刁钻活泼尖锐,总是很年轻。
周芳只看过她从前的照片,但总能毫无犹疑地认出她。
刘太太会这样自嘲:好好运用这笔遗产,那真是我的血汗钱。
周芳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多谢你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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