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俯在地上往前面爬了两步,“老师,你冷静一点啊,我知道您现在十分讨厌我,但是我今天是来带你走的,您就跟我入宫吧。”
“不需要!”徐宣怒目圆睁,咬牙切齿,脸上皆是愤恨之色,“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
梁平帝顿了一下,脸上十分的伤心难过,此时,屋外传来一个太监焦急的喊声:“陛下,是时候了,若再不走等太后亲兵来了发现您……”
徐宣听到这句话,侧过了身。
梁平帝抬头看了他两眼,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走了。
大概是听到了争吵呵骂声,梁平帝走后,陈济和婉儿在屋外一言不发四目相对。
“要进去吗?”
“你进去吧。”
两人还在推诿之时,屋中突然发出一声震天巨响。
这下可什么好让开让去的了。两人冲上去,拉开门,发现书桌被人掀得四仰五翻,而双目失神的徐宣侧卧在满是墨汁的地上,一言不发。
大概是头一次见徐宣发脾气的陈济无助的望向婉儿。
婉儿上前几步,还不待他说话,徐夫人就来了。
“夫君,外面怎么来了一伙将士?”
徐府并没有被那群将士当做翁府之类的来对待。
但是徐宣还是被两个人挟持着,从徐府正门走了出去。
他被带到专门扣押士族皇亲的石牢中关了起来。
石牢中没有日夜,徐宣也或许是第一次这么清闲,他抱着双膝仰着头,居然开始回想起往事。
他忆起先皇是如何在重病之时把他感到病榻前:
“徐卿,你虽然年轻,但是在这满朝文武中,朕唯一还可以信任的人,大概就只有你了。”
“朕现在很后悔娶了皇后,她虽然出身高贵,但是为母不慈,为后不贤……”
“朕,朕要把太子交给你来照顾!徐卿,朕恳求你,必须要把陛下教育成一个贤德的君王!国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是三十年内不能出现一个明君好好治理,覆灭是早晚的事,真不能对不起祖宗!”
徐宣想,他可能也是挺对不起祖宗的。
同时他也辜负了先王的信任。
咳嗽了两声,徐宣抬起头,眼睛里全是冷漠和绝望。
自己为之奋斗了十几年的国家,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在徐宣的一阵咳嗽声,梁平帝又出现在牢外。
他对着狱卒不满的呵斥,“太傅身体不好,你们怎么敢将他关在这种阴寒之地!”
然而此时,听到他声音的徐宣,眼睛可以说是如死水一般了。
梁平帝进门,走过来就要扶他,“老师,没事了,您可以回家了。”
徐宣躲开他的手,就算浑身没有力气,他也要自己扶着墙站起来。
坐久了没动,腿还有点发颤,徐宣等了很久,才目不斜视的抬头,从梁平帝身边走了过去。
他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石牢出去,就是刑场。徐宣进来时还是白色的地面,现在已经被血沾染得不成样子。
徐夫人就是站在这样的甬道中,双目含泪等着徐宣出来。
不需要她说什么,只是看到石板上怎么也冲刷不干净的血迹,徐宣就明白了一切。
“夫君,孩子们都……”
那是真正对这个国家一片赤诚的人啊!
他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倒在徐夫人身上。
“先生!”跟着一起来的陈济和婉儿立马协助徐夫人扶住他。
“走。”徐宣一开口,竟是不成调子的呜咽,他止不住流泪,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不停的说:“离开,离开这儿。”
“我知道,我知道。”徐夫人拍了拍他的背,扶着他就要往不远处听着的马车上去。
追过来的梁平帝死死的抓着墙壁,看着徐府一行人的背影,他委屈得哭着直抽抽,“老师——”
徐夫人一顿,抬头看了徐宣一眼。
徐宣就像没有听到一样。
她明白了丈夫这时的意思。徐夫人吸了口气,继续迈步前行。
梁平帝见徐宣头也不回,这次才是真的害怕绝望了,“老师,您不要怪我,您回头看看我啊,求您了,回头看看衾儿吧,衾儿不是故意的。衾儿错了,衾儿不该不听您的话,衾儿知错了,您回头看看衾儿吧……”
然而不管他如何哭喊,徐宣在上车之前,都没有给过他一个目光。
看着马车越有越远,梁平帝浑身没了力气。他完全失去了身为一个帝王的仪态,如一滩烂泥瘫倒在地上。
咳嗽了两声,梁平帝没忍住,侧身呕出一滩污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