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交加的黑夜,天边忽起的一道闪电有一瞬将夜空照亮,一道惊雷凭空而起震耳发聩,接连着便是雷声阵阵,倾泻而下的水珠与地上的积水碰撞溅起的水花有半余尺高。
深宅之内,雨打芭蕉,水珠拍击地面之声掩盖住了屋内的低语。
幽暗的屋中站着两人,一男一女,只听女子带着颤意的声音响起。
“老爷,若是安贵妃追究下来这可怎么是好?”
“夫人忽然暴毙总会引起怀疑的,到时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又是一道惊雷响起,女子吓得手脚发软,慌忙的抓住男人的衣袖,颤声道:“老……老爷,夫人临死前说的话……”
“慌什么?活人都不怕,你还怕死人?更何况女子难产也是常有之事,知晓事情真相之人已全部封口,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我不开口,便无人知晓。”
雄浑的男声透着冷硬,不带一丝情感,在暗夜中显得突兀。
听了他这话,女子反而镇静下来,忐忑的问道:“那这孩子怎么办?可是也要……”
屋中寂静了片刻,男子再度出声道:“她毕竟是我的血脉,既然命大活了下来就留着吧,或许日后还有用处,就对外宣称此女先天不足,将她送到朝华庵静养以求菩萨庇佑,待到及笄之年将其接回,如此便不用日日见她在眼前晃悠。”
女子点头,壮着胆走过去将床头的孩子抱起,却不敢再看床上瞪大眼已没有气息的女子一眼。
油灯昏暗,屋中的两人谁也未曾注意到襁褓中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睁眼看着床上瞪着眼死不瞑目的人。
一场骤雨掩盖和冲刷了所有罪恶的痕迹,空气中泥土的气息经久不散,一夜过去,自是雨过天晴。
天将明,朱门大开,一个男子的身影急匆匆走了出来,片刻之后便有人牵着一匹备好的马自后门而出将缰绳递到他手中,他翻身跃上,疾驰往宫门而去。
两个时辰后,朝野皆知秦尚书正妻难产而亡。
宫中的安贵妃惊闻义妹难产而死的噩耗,动了胎气导致早产,经过一昼夜终于产下皇子,母子均安,有惊无险,七月大的小皇子除了身子稍弱外亦无大碍。
乾元帝大喜,赐名华笙,是为华朝的第二位皇子。
华朝建朝几百年来代代君主励精图治,国力强盛,乾元帝华君昊十八岁登基为帝,更是一位英明睿智,宽厚仁德的帝王,在位十载,他膝下却只有皇后乾元二年所出的长公主华菱与乾元四年同样是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华筠两个孩子,时隔六载安贵妃生下的二皇子是他的第三个孩子。
乾元帝龙心大悦,休朝三日,举朝同庆,自此安贵妃母子盛宠更甚。
随着安贵妃产下皇子的消息传开,秦尚书正妻难产而亡之事便被掩盖,渐渐被人遗忘,市井坊间津津乐道的都是二皇子,甚至有人说乾元帝有意立二皇子为太子,只是二皇子尚未足月,怕他受不住这般恩泽,只待他年满六岁便下旨册封昭告天下。
乾元十六年春,帝后到南山猎场春猎,后宫事宜全权交由安贵妃打理,就在帝后归来的途中,沁阳殿安贵妃的宫中深夜失火,安贵妃与年仅六岁的二皇子葬身火海。
三日后乾元帝赶回宫中,沁阳殿已不复存在,满天通红的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昔日辉煌典雅的沁阳殿随安贵妃与二皇子一同消散在世间,留下的不过是一堆尚有余热的灰烬。
帝大恸,坐于废墟前两天两夜,滴水未进,再起身时竟是鬓角如霜,仿若已过十载,本是而立之年,一夜之间便成不惑之态。
自此后,后宫之中再未有新晋之嫔,亦无皇嗣诞下,世人皆道皇帝待安贵妃情深意重,安贵妃与二皇子殁后便心灰意冷,一腔心思只赴朝政。
京郊外朝华庵的后山竹屋之中,一个黑衣中年男子单膝跪地。
“主子,属下办事不力,只在沁阳殿的暗道中找到了二皇子,安贵妃不知所踪。”
背对着他的娇小身影缓缓回身,在清晨的亮光中就如寒雪之中抽出的点点红梅,需等到风住沉香时方可见到冷傲与柔软并存的惊艳之色。
而眼前被黑衣男子称之为‘主子’的人,不过是个年仅六岁的女童。
“此事你已尽了全力,责任并不在你,你身上的伤势不轻,下去好生休养。”
稚嫩的声音带着让人臣服的气势,疏淡的语气却让人油然而生出敬畏。
她微微抬手,示意他起身,随后问道:“二皇子情况如何?”
“并无大碍,只是受惊过度,又被浓烟呛到这才昏迷不醒,稍后便会醒来。”黑衣男子直起身子,退到一旁,躬身答道。
她摆手,黑衣男子退下。
在布帘前站了片刻,最终还是掀开它,走进了竹屋唯一的一间内室。
竹床上躺着的男孩,精致的五官,白皙的小脸看上去脆弱不堪,紧闭眼睑睡得并不安稳,双手紧紧抓住身上的棉被,额头上渗出薄汗,口中喃喃低语,声音黯哑得很难听清。
“母妃……”
“母妃……你别走,别丢下阿笙……”
“母妃……”
一双小手挥舞着到处乱抓,惶恐不安的样子甚是让人心疼。
站在床前的女孩自袖中拿出锦帕,一手压住他乱动的手,一手轻柔的替他擦去额上的细汗,末了见他还在不停的想要抓住什么,便将手中的锦帕塞到他手中,他果然安定下来,片刻后给他掖好被子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