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云点点头,“不要声张。”
只见那两个太监丝毫不顾忌市集上拥挤的人群,亦不避妇孺,只一味的横冲直撞,行人纷纷如避瘟神一般躲着,那太监骑在马上反而看着狼狈的百姓哈哈大笑。
那些原本在摆摊卖货的摊贩远远的瞧见了,都慌忙收拾东西躲到一旁。惟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赶着一辆笨重的牛车,车上是满满的一车好木炭,来不及躲避,一时突兀地暴露在五坊使面前。
那太监“咦”了一声,却跳下马来:“老头,你这好炭,多少钱?”
老头儿战战兢兢地,都快要哭出来:“小老儿这一车炭,是要卖了给儿子看病的,不敢抬价,一共一吊钱……”
念云在集市上混迹了这些时候,约莫知道个市价,这一车炭少说也有七八百斤,一吊钱实在是贱卖了。
那太监却是撇嘴一笑,“老头儿忒会做生意!这么一点子炭,值什么一吊钱,当咱们五坊使都是吃白饭的么?”
老头儿苦着脸哀求:“老汉只得这一个儿子,如今病得只得一口气吊着,等钱买药买米啊!官家开开恩,到别家去买,赶明儿老汉自当送一车好炭来谢官家……”
另一个太监却不耐烦了,一把推了老头儿一个趔趄:“咱家是给宫里办事,看上你的炭那是你的造化,恁地胡说八道拖延!”
说着随手扯出一块约三尺长的布头挂在牛头上,“喏,咱家这可是宫里的贡缎,一匹价值百金,便宜你了!”
先前那一个太监便扯了老头儿过来:“好了好了,价钱也付了与你,别啰嗦了,快给咱家把炭送去!”
老头儿哭丧着脸,犹自哀求不止,那两个太监哪里还搭理他,打马飞奔而去。
那老头儿往地上一坐,大声恸哭起来:“五坊小儿!”
周围的路人和商贩皆投以同情的目光,一个卖鱼的大婶还从自家摊位上挑了些鱼给他:“回去给你儿子补补身子罢……上个月我也……唉,造孽啊,一百尾好鱼,一个钱也没给我,还硬说我私卖鲤鱼……”
李诵看得心惊,低声吩咐绿萝:“去拿两贯钱给他。”
绿萝答应着去了,念云却道:“殿下心慈,然而这东市西市,每天都发生许多这样的事,该当如何?”
李诵大惊:“每天都有?”
念云反问:“不然殿下以为这是我特地安排的节目么?”
李诵默然。念云却不放过他:“不仅如此,殿下若能回头去查一下宫里的账目,这一车好炭必定写着以十贯二十贯买入,丝毫没有坑害百姓。”
那钱,自然是落入五坊使的口袋里,上下打点也都有份。
李诵问:“这几个月来,你就是在暗查此事?”
念云点点头:“是,但远不止此事,殿下不妨今儿来宜秋宫用晚膳,我叫淳也一同过来。”
李诵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他知道念云还有话要说,因此点头应了:“好。”
回到宜秋宫,念云命绿萝等人预备膳食。宜秋宫和承恩殿一样是有小厨房的,是为着太子和李淳这两父子早起上朝或者晚归传膳方便,此时倒是被念云使唤得得心应手。
念云已有许久没有见过李淳,思来想去觉得叫丫鬟去请有些不妥,于是亲自去了李淳的书房崇文殿。
李淳多少有些意外:“三月期限还未满,夫人可要提前结束计划么?”
念云笑道:“岂敢岂敢,今晚宜秋宫备下了晚膳,还请郡王赏光。”
“赏光?”李淳摆摆手:“若不是有意勾引我,我可不去。”
念云道:“我要同你的小妾正式宣战,不仅成功地拉拢了你儿子、你妹妹,今天晚上还要请你和殿下用饭,争取支持——你来不来?”
太子殿下姬妾众多,但只要不闹得太过火,他都视而不见,也不偏帮任何一方,所以多年来并无太大差错。请得到他,只怕也不是宅斗那么简单了,这个热闹他不能不看。
念云见他点头,眯起眼睛笑了,不无揶揄地道:“那好,现在夫人要去欺压妾室了哦!”
李淳笑道:“你说真的?我可听说连下人都已经不大把你这夫人放在眼里。”
念云冲他眨眨眼,告辞。
备注:唐代因为皇族姓李,所以规定百姓不得吃“鲤(li)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