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她当即推开了春纤和王嬷嬷,上前了两步,大声道:“道长说的不对。好便是好、了便是了,又有圣人云‘人定胜天’,可见若是想要好,便是了了也能好。”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待看清楚说这话的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小童,众人更是惊叹起来。
虽然大家皆不过是山野村夫、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显然,代钰这话听着比方才那老道士的顺耳多了,他们喜欢。
此间乡风淳朴,众百姓们也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故此很快便有人拍手赞道:“女公子说得好,就是这么个理儿。”
一个人起了头,众人便也纷纷点头称是,乱哄哄地赞扬起来。现场哪里还有半分刚听了那老道士的唱词儿和解释的凄凉在,甚至都有人起哄嘲笑其那老道士来。
那老道士先前听得代钰那番话,面色已经大变,此刻见到众人竟然是如此反应,看着代钰的目光便愈发惊愕。
他又见到不远处似乎有人提着烂菜叶子围过来,不由得有些慌神,竟连反驳都没顾上,只喃喃道“哪里来的煞星,竟能破得了老夫此局,怪哉,怪哉”,然后便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他虽然看起来年纪老迈、腿脚不便,但跑起来却又跑得飞快,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只是他跑得到底是忒急了些,连鞋子都跑掉了也没顾上捡,哪里还顾得上再度化世人。
那布衣老丈原本痴痴迷迷、眼看着就要被这老道士一番话忽悠得心动、看破了红尘的,谁料忽然听得了代钰这一番话,真个儿如同当头棒喝,立刻便醒悟了过来。
想到方才的心境,他不由得出了一头冷汗。他本就是有些宿慧的人,若是再顺着那老道士的话头儿说上两句,说不好,此刻都已经随着那老道出家去了。若真是如此,他那可怜的老妻又要如何度日,他那苦命的女儿又要如何寻到?
由此可见,方才真是“命悬一线”啊。
这小姑娘一番话,简直是救了他们全家。
他想到这里,立刻双手作揖,朝着代钰施礼道:“女公子方才真乃一语惊醒梦中人,小老儿在此多谢了。”
代钰见他如此,愈发觉得此人十分正派知礼,一面口称“不敢”,一面侧身避开了他的礼。
此时林如海早上前同他见礼,两人顺势寒暄起来。
原来这老丈姓甄,单名一个费字,原籍乃是姑苏人士,本也是个乡宦,因家中出了事,故此来大如州投奔岳丈封员外。
方才就是那老道士一番话,让他想起姑苏城中的伤心事,竟险些抛家归隐。现下想起来他实在后怕,由此也愈发感激代钰,又见林如海风姿超逸、心中仰慕不已,便再三邀请林家一家到他家小坐饮茶、休憩一番,以作感谢。
林如海听得这甄费也是姑苏人士,竟是自家同乡,且言谈举止温文有礼、似乎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加上他方才的那场“见义勇为”,不由得便又对他增添了几分好感。
此时见到他诚心相邀,加上时间也的确不早,便欣然同意,带着贾敏、代钰和默玉母子三人并几个家人一路,到封家歇脚。
到了封家之后,甄费又唤了老妻封氏出来见礼。
这封氏年届四旬,却也情性贤淑,深明礼义,听得自家老爷险些当街出家、幸而被林家小姑娘一席话惊醒之后,封氏一阵后怕,继而对代钰一家感激涕零。只是再三道谢之后,她看着代钰在旁,竟不知道怎地忽然掉下泪来。
林如海和贾敏不解,甄费却叹息了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拙荆想是看着贵女公子,想起了自家苦命的小女来了。”
林如海和贾敏大感惊异,却见甄费的眼眶也红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将此事的原委一一道来。
原来,这甄费和封氏两人子嗣上也不旺,年届半百,仅有一女,名唤英莲。谁料这女儿如珠如宝似得养到了五岁,竟于元宵节被人拐了去,至今已经有三四年,百般寻找、杳无音讯。兼且甄家姑苏城内旧宅,因旁边寺庙炸供走火,一夜之间给烧了个精光,甄费无奈之下才携妻投奔到大如州岳丈处,暂且安身,以图寻到女儿,再做打算。
谁料今日遇到这老道士,一番话便叫甄费忆起旧事,登时心灰意冷起来,一时间竟险些看破红尘、萌生去念,实在可叹。然经代钰那席话一提醒,他倒是又想起了自己的爱女之心,幡然悔悟之下,此番定然是不会放弃,要继续寻访了。
林如海和贾敏听得这话,不由唏嘘不已,各自安慰了甄费并封氏几句。因快到用饭时分,甄家两夫妇便收敛了情绪,恭恭敬敬地预备待客。
虽然屋子陈设简陋,但饭食却很丰盛,显然是用心准备、诚挚待客的意思。
甄家夫妇并林如海一家愉快地一起用了餐,正准备再喝茶闲聊片刻,却不料门外忽然传来一个老人粗鄙的吼声:“成天介不务正业、吃酒空谈,真真不善过活,只一味好吃懒作,多早晚寻个正经事做,才不枉我嫁了女儿与你一场。”
听得这话,甄费面色一白,便是封氏面上也讪讪的。林如海和贾敏自然不好多问,然而却也不便再久留,只匆匆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辞。
只不过林如海此前听得甄费讲述其遭遇,十分同情,现在见他有如此窘境,也是十分不忍。再见到他于如此困境之下,屋内仍摆满了书籍,可见也是个嗜书如命的人,便又起了些爱才之心。
临行